一
这是一块飞地。由于行政区划,“飞”出桐城,楔入长江北岸,以鲟鱼的形状,扼嬉子湖通往长江水上命脉之咽喉。
借助无人机镜头,鸟瞰这座面积仅 2.8 平方公里的小镇,便会发现,一只尖头长吻的鲟鱼,伏在枞川河与长江汇合处的江口,畅饮江水。
“鲟鱼”之脊,除了绿地和水湾,还有南水北调工程——引江济淮首渠节制闸、泵站、船闸的雄姿。
此刻,我站在1000多米长的跨河交通桥上扶栏北望,一堵百余米宽的大坝拦河屹立,坝内隐着水闸泵站,伺机抽吸江水北上输送。泵站的西侧是船闸,闸门紧闭,正在静候航船的到来。将目光上抬,越过大坝和船闸,缩成一线的航道若隐若现,远处连绵的矮山低云笼罩,雨意迷蒙,泼墨成一轴山水。向西而望,是缩成扁平状的破罡湖,灰白色湖面,倒映着无尽的辽阔与浩瀚。
沿着新修的堤埂,我在寻找四年前的影子。彼时,引江济淮工程西线工地上机器轰鸣,挖掘机、钻探机、铲车、运输车一派忙碌。几年未见,节制闸、泵站、船闸拔地而起,一座新桥凌空飞架,将安庆长风乡、桐城鲟鱼镇和铜陵枞阳县城三地珍珠般串在一起,一河清泉水、一条经济带、一道风景线初步形成。
二
鱼儿离不开水。鲟鱼也是。公元前 106 年冬,汉武帝至江陵而东,船队浩浩荡荡,“舳舻千里,薄枞阳而出”。站在枞阳旗山西望,想必汉武帝也看到了近在咫尺的鲟鱼嘴。500 多年前,明代诗人方向乘船向东经过鲟鱼,“乘流一苇疾如飞,掉头忽过鲟鱼嘴”,有感而作《雷港大风行》。与鲟鱼相隔的枞川河芦苇如帐,风吹芦叶,悉索如雨,“枞川夜雨势如倾,拂柳滋花尽有情”,古桐城八景之一的“枞川夜雨”,迷住了几多墨客文人。走进鲟鱼镇水乡文化陈列馆,一轴水乡历史画卷在眼前铺开。
三面环水的江滨小镇,史上水患频发,靠水吃水的鲟鱼百姓,在水里捞生活,练就了水上功夫和一身赤胆。1949年4月20日,渡江战役在包括鲟鱼在内的长江沿线打响,鲟鱼人民支援前线,与英勇的中国人民解放军横渡长江,在解放战争史上写下精彩的一笔。
水润万物,滋养了鲟鱼百姓。水运和水产品撑起了鲟鱼经济,推动了产业发展。凝视水乡文化馆内陈展的船只、渔具,渔民水上生活的场景历历在目。历史的烟云如滚滚长江东逝水,变幻了时空。
鲟鱼的水可以见证——因了引江济淮,渔民搬迁入城;因了长江十年禁捕,渔民离船上岸,享受补贴,或重新再就业,再也不用常年水上漂。
三
“小小鱼船水上漂,小郎把橹轻轻地摇……”炎炎夏日,《歌出桐城》——踏湖寻歌水乡行采风活动走进鲟鱼,年近80岁的舒正平老人为我们演唱了一首渔歌。
渔歌是渔民自主创作和演唱的民歌,是国家级非遗《桐城歌》的重要组成部分。走进鲟鱼,便会发现,这里的渔歌和渔歌故事如水边的蚌珠,俯拾皆是。“日守滩涂,夜泊孤舟,道不尽的苦和愁……”85岁的张复华老人现场朗诵了长河渔歌,为我们讲述了渔歌背后的艰辛。千百年来,水乡渔民在水里张网、出绠、捡干、扳罾、摸鱼、探脚印,在艰苦的环境中谋生存,在清贫的生活中唱渔歌,排解寂寞,获得精神的慰藉,同时为自己打气,获得奋斗不息的能量。
而现在,会唱渔歌的老人越来越少,渔歌的记忆正在流失。幸运的是,一批有情怀的志愿者,加入发掘和保护渔歌非遗的队伍,不畏酷暑,深入水乡,采录渔歌背后的故事。
“小小渔船慢慢走,浪过了多少沙滩洲……”从鲟鱼返程的路上,我的耳边回响着舒正平老人演唱的渔歌。渔歌嘹亮,飞出鲟鱼,飞向无尽的远方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