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三月八,吃椿芽”。农历三月,春风来过春雨来,几番召唤,院子里高大的香椿树,不着一叶的枝上就陆续冒出油亮嫩红的芽头了。把长长的竹竿上端绑了铁钩,伸向新发的嫩头,勾住底端旋一下,那朵儿似的香椿芽就落下来,欢欢喜喜地拾起来,梗上是嫩红的叶,有着绿色河流似的叶脉,泛着柔和的光亮,一股清郁的香气扑鼻而来,沉睡在身体里的一个个春天也被唤醒了。
这棵香椿树有三十年了,是家里老人栽下的。在小城里居家有院,院中有椿,虽是简陋,也是值得的。香椿是吉祥树,木质优良,乡间常说“门前一棵椿,青菜不担心”。确实,营养丰富、美味爽口的香椿嫩头可以从三月吃到四月,信手勾下,想吃就吃。家里来了客人,树上长着时令菜,也不用慌。香椿怎么吃?爱怎么吃就怎么吃。可以凉拌、炒鸡蛋、腌制、炸香椿鱼。也可以切碎做馅饼或包饺子,还可以做香椿酱。怎么做吃起来都齿颊留香,回味悠长。美中不足的是香椿含的亚硝酸盐高于其他蔬菜,但焯烫后就可以去除了。
这时节,椿的事就是吃事了。春天是它的高光时刻,菜市场以高于其它菜蔬数十倍的价格标明它的珍贵。每每看到被扎成一小束的香椿头,经过一番讨价还价,才宝贝似的归了买主,就觉得家有一棵随摘的香椿树是多么的奢侈。
凉拌香椿和炒鸡蛋是最家常的。值得一提的是,凉拌可以不切碎,直接用摘下时的整头,更有风味。焯烫过的香椿生青碧绿,摆放在白磁盘里,每一朵都是一首春天的小令。香椿炒鸡蛋,一定要用土鸡蛋,土鸡蛋的金黄配上香椿的碧绿就有黄鹂鸣翠柳的诗意了,和田野的油菜花也可以交换下会心的眼神。谷雨之后,香椿口感略差了,腌起来做小菜,一个黄色的腰鼓盆满满的,可以喝粥、下酒。偶尔会炸香椿鱼,要把焯烫后的香椿挤干水分,挂上用淀粉、鸡蛋、盐和花椒粉调制的面糊,放进七成油温的锅里炸,待金黄松脆时捞出。形状似鱼,外酥里嫩,香味浓郁,也很好吃。
吃椿的季节,会把摘下的香椿分送给亲友,同住一巷的邻居,可以站自家晒台上摘或用竹竿取。古人说“里仁为美”,小小香椿让邻里相亲、古风犹在是一桩美事。而香椿树更是慷慨仁爱。五六月,香椿树开出许多米白色的碎密小花,花落结果。到了秋天果子柴老时绽开若花,中间的蕊里包着蝉翼状的种子。这些种子随风飘落,不挑不拣,落到有泥土的地方甚至水泥石板的缝隙,都会长出一颗小树。左邻右舍、房前屋后都有它的子嗣,有的人家院子香椿树已很高了。秋天树上垂挂一串串的果子,风吹哗哗响,满满的种子,若是落在乡间泥土地,早就成一片椿林了。
前年清明节时,武汉的姐夫回来,发现树上还有两串果子。如获至宝地打下来,细细寻找,想带走它的种子。果子还是头年秋天结的,在枝头已经历了长长的风霜雨雪。还真找到一些。回去后姐夫用水和温热的毛巾让种子发了芽,栽进花盆,第二年就吃上了香椿。感叹千里之外,也有它的子孙了,更赞叹香椿的生命力,它的香,不止是外在的,还有内在品质的香。
香椿,又叫“椿天”。曾赞香椿这名字好,越过那么多开花发叶的树,独把一份春揽在身边。后来在植物书中,又得知这个名字。细细一想,民以食为天,香椿是春天的美菜,古人的起名是经得起后人推敲的。
没有一棵树会辜负春天,况是名字带春的树。吃椿,也吃下了春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