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空的镜子,是半亩方塘。我读朱熹的《读书偶得》时想到的。他在诗中写道:“半亩方塘一鉴开,天光云影共徘徊。”在一平如镜的池塘里,映照出小小的一方天空,天光云影在池塘里自由来去,很少有人留意。
对一方池塘里的天光云影,我是看惯了的,也是极熟悉的。小时候,我七八岁时,患了百日咳,总不见好。母亲听信吞食生鸡胆可治百日咳的偏方,于是就让我拿个小板凳坐在村口的池塘边,等村里人杀鸡时讨枚鸡胆,回来拌半勺白糖吞服。有糖,我便不在意鸡胆的苦了,甘心情愿地在池塘边等着。等得无聊时,就看一塘的天光云影,也看鸭子们在一塘的天光云影里游来游去,觉得这也是一件有趣的事。
正是春末夏初的季节,池塘边总有人在洗衣、洗菜,那一塘的 天 光 云 影 也 总 是 散 散 碎 碎的。有时候,清晨池塘边忙碌的人们散去了,我仍坐在池塘边,看着那一塘的天光云影发呆。池塘里,蓝天随着水波轻漾,白云来去。无聊时,我也会在池塘边随手捡一瓦片,在水面上打水漂,看着瓦片激起一圈一圈的涟漪在塘面荡漾开来。然后等着塘面恢复平静,等着一塘的天光云影重又回来。
天空的镜子,于我,是一方小小的池塘,而在杜甫的心中,却是一个偌大的洞庭湖。那是一面大镜子,穿越了时空、地域与家国,映照的是天空,也是诗人的壮烈情怀。杜甫在《登岳阳楼》一诗中说:“昔闻洞庭水,今上岳阳楼。吴楚东南坼,乾坤日夜浮。”杜甫心胸开阔,眼中的洞庭湖也是有大气象的,正如蔡绦在《西清讲话》中所说,“不知少陵胸中吞几云梦也”。
大地忠诚地面对着天空,亘古不变。大地,大概也是天空的一面镜子。天空所包容的,正是大地所能承载的。我相信地上的每一个生灵,都是天上坠落凡间的星辰,它们是一粒种子,在大地上春萌、夏长、秋收、冬藏。它们完成了生命的过程,也成就了生命的历程。就像我们仰望星空时,总觉得它是那样的深邃而神秘。
夏天的时候,我常到长江边去看晚霞。有时,夜里读书累了,会一个人走到阳台上,看一会儿满天的星星。此时夜深人静,灯火稀疏,夜空深沉,而星星也渐次地亮了起来,在入夜时难得见到的星星,也现了踪影,在头顶上闪烁着。我静静地看着它们,不知道星星们是否也看见了我。此时,我的眼睛,也是一面映照天空的镜子吧。
对于我们来说,天空的镜子,曾经是村前的一方池塘,后来是一首读过的诗,是一片走过的大地,最终还是我们自己。我们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面镜子。我们在那面镜子中看见自己,一个不一样的自己,一个更好的自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