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989年,我上小学二年级。当时,生猪经营市场放开,往日排队买肉的人群没有了,公社食品站的地位一落千丈。这年的夏天,食品站变成了废品收购站。这个消息对于我来说是欢欣鼓舞的,我决定自食其力,让父母不再为我的学费发愁。
废品站收购的品类繁多:黄板纸、塑料皮、破棉絮、烂布头、肉骨头、酒瓶、鳖壳、鸭毛……破铜烂铁则属最高档次。总之,日常生活中的丢弃物,没有不可以“回炉再造”的。
每天早上,我沿着乡间小路,在各家各户门前的垃圾宕里寻找着丢弃物:破布鞋、牙膏皮、香烟盒……如果捡到破胶靴、破解放鞋之类的物品,更是如获至宝般开心。
实际上,农户家舍弃的东西很少,那些摆放在门
前给鸡鸭喂食的铝盆、晾晒在窗台上的胶鞋、凉鞋……是万万不能伸手的。于是,我把周边十几个村庄划分成不同的区块,每天去各个区块轮换着捡。有时轮换不及时,或赶上头天下雨,那些刚孵完小鸡被主人家扔掉的纸箱,烂在水宕里,我只好双手捧起来,清除里面的稻草,踩去纸壳的水份,塞进蛇皮袋里,带回家后晾干。
最喜欢去的地方是离家不远的华阳大轮码头,那里有邮局、供销社、农机站、煤炭储运港。在售票和候船大厅内,还能捡到旅客丢弃的书刊、报纸、小人书。有时捡了一上午破烂,口渴难耐,跑去江边喝一捧江水,然后坐在江堤上,吹着江风,打开书报,似懂非懂地读着芸芸众生的故事,想象着外面精彩的世界。
过了农忙“双抢”时节,我去田间地头搜寻废弃的秧棚薄膜,在水沟里荡除污泥,抖去水珠,薄膜份量轻“不压秤”,但“含金量”足,一斤能卖 3 毛钱。运气好的话,还能在 水 沟 里 捡 到“ 杀 虫 脒 ”
“ 杀 灭 菊酯”的农药瓶,这些一般也能卖个好价钱。
捡 破 烂 的 途 中 也 会 遇 到 一 些顽童,他们蹦蹦跳跳地跟在我后面喊着:“破烂王,破烂王,捡破烂不要脸。”这时候我心里稍许有些难过,但想到凭双手挣钱,能帮父母减轻负担,浑身又充满着力量。尤其 每 次 回 家 ,看 见 父 母 疼 爱 的 目光,心里非常地快乐。我小学班主任胡玲老师是下放到我们村的安庆知青,有一次,她看见我母亲带着我去卖破烂,便操着一口安庆话对我母亲说:“这伢子乖哦,学习用功,勤俭懂事,你也花 10 块钱给伢子扯上一件的确良褂子。”羞的我直 往 母 亲 胳 膊 下 钻 ,连 忙 摆 手 说:“不要!不要!”
每隔半月,堂屋里的破烂便堆得像个小山丘。我和父亲一起动手,把破烂分门别类地整理出来:猪牛羊狗的骨头放在一起;塑料薄膜夹着洗衣粉袋、油壶、饮料瓶打成包;解放鞋撕掉帆布帮子,和破胶靴、破凉鞋放在一个袋子里;鞋帮子又可以和烂布头、旧棉絮捆在一起;最大件的“商品”就是黄板纸了,先把纸箱踩扁,零散的香烟盒、灯泡盒、牙膏盒……夹在每层纸壳中,一层层摞好,膝盖压紧,捆成卷。捡到的书刊、杂志、小人书,则被我藏在床底当作了课外读物。
骨头 5 分钱一斤,黄板纸 1 毛,胶鞋底 1 毛 5,塑料皮 3 毛……每次卖完破烂,母亲给我记上一笔账,一 年 下 来 ,能 有 300 多 块 钱 ,抵 得上当时一个企业职工两个月的工资 收 入 ,更 远 远 超 出 了 我 每 学 期25 块 钱 的 学 费 。 也 因 此 ,捡 破 烂的生活体验,我一直坚持到了小学毕业。
(安徽攀登集团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