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我最初的认知里,凡与“香”结缘的植物或者菌类,都会在脑海中留下美好的印象,譬如香蕉的美味、香樟的葳蕤、香橼的养眼、香菇的滋补等等。如果说有哪种植物能在嗅觉、视觉、味觉上都能给人美的享受,并赋予浓厚持久的人文色彩,窃以为香椿莫属了。
香椿之美在于形。房前屋后、阡陌垄间、溪边渠畔,椿树虽零星分布,但别于杨柳的婀娜、桃李的矫情、梧桐的浮躁、松樟的老成,绝对称得上树中丰仪伟岸的美男子。其树形高拔挺直,材质深红油亮,纹理清爽动人,无论远观还是近望,确有玉树临风之态、风流倜傥之感;即使是新栽的幼苗,也心无旁骛,不蔓不枝,犹如风度翩翩的美少年。特别是在莺歌燕舞、万木焕新的阳春三月,那看似光秃粗壮的枝干上,说不定哪天会冒出一枚小小的芽尖,那可是椿树试探春天的眼神;待到翌日天明,椿树的一双双小手可不安分了,它们争着旁逸斜出,抢着粉饰容颜,那露儿滴、枝儿翘、芽儿红、叶儿新的场景,颇有“此时无声胜有声”的意境。这种形态美,怎能不赏心悦目呢?
香椿之美在于味。李渔在《闲情偶寄》中说:“菜能芬人齿颊者,香椿头是也。”当香椿树发出两寸来长紫红油亮的嫩叶时,用细长的竹竿绑上特制的镰刀,轻轻一拽,那椿芽犹如红鸡毛做成的毽子,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,从枝头悠然落下,洗净之后用它拌豆腐、泼油辣、腌咸菜等,都香气浓郁、味美可口。尤其是椿芽炒鸡蛋,在坊间可谓一道名菜;不过炒之前,得焯水去掉影响口感的那种涩味,然后切成细碎的小段,倒入锅中大油爆炒,一股馥郁的香味扑面袭来,蓦地钻进鼻孔,迅即沁入肺腑,熨帖整个身心。待到火旺油烫香飘之时,将提前搅拌好的鸡蛋猛地下锅,快速翻炒几个来回,那种金黄与紫红的巧妙搭配,将会刺激着你的味蕾。举筷品尝,其香柔和绵远,其味齿颊生津,令人陶醉其中,不能自拔。
香椿之美在于气。王充《论衡》云:“天地气合,万物自生。”作为大自然中司空见怪的一种植物,它在吸纳天地灵气的同时,必当以自身之气反馈于大自然。香椿之“气”就是从自身骨子里渗透出来的:“椿”与“春”同音,古人视其为幸福吉祥的象征,旧时结婚做家具或者盖房架梁,香椿树必被派上大用场;香椿树颇有生存智慧,它木质偏脆、易断,其枝条难承载一个人的重量,采摘者望而却步,这种“示弱”的立身法则,使得它不至于在初春时节就遭灭顶之灾;世代传承的香椿文化,使其在中华民族宝贵的文化遗产中占有一席之地,且不说“溪童相对采椿芽,指拟阳坡说种瓜”的快乐场景,“知君此去情偏切,掌上椿萱雪满头”的惜别情深,单单“山珍梗肥身无花,叶娇枝嫩多杈芽。长春不老汉王愿,食之竟月香齿颊”这寥寥数句,就不得不使人感叹香椿文化如同其味一样醇厚久远了。
农谚曰:“雨前椿芽嫩如丝,雨后香椿长寨子。”谷雨前夕,正是采摘椿芽的最好时节,我们不妨返璞归真,到村庄中去,到田野间去,到场院里去,欣赏它的静雅,轻嗅它的幽香,细品它的芬芳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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