农历四月的村庄是一首小令。
闰月年的四月似乎来得比以往慢一些。但一来到村庄,各种农事就接二连三、节奏急促、平平仄仄起来。
小令的开头是一阵布谷鸟的叫声。随后,传来一声“割麦插棵——”的吆喝,这声音乍听悠扬,细听急促,经过村头那一排火红的石榴,被染上了大红色,传进了村庄,传到了城里,唤回了在城里打工的村里人。
田野一片金黄,油菜籽黄了,一夜之间,麦子也跟着黄了。清晨,天空中没有一丝云,收割机奔向了田野,路过二宝家那块麦地时,发现那些常在树荫里的麦穗还没熟透,便直接开走了——三叔还在他家的麦地里等着呢。
太阳如同一个大火球,高高地挂在天空,放出万缕金线。三叔开着农用车满载而归,收割机把麦穗收进“肚子”里,“吃”饱了,就到田埂边伸出胳膊,把麦子直接掏出来。
三叔撑开口袋,“哗啦啦”,口袋满了,再换一个……车厢堆得尖尖的,一片麦地只剩下了秸秆。地上落下许多麦粒,一群麻雀飞了过来,呼朋引伴,跳着啄着。三叔索性往地上再撒几把,“吃吧,吃吧!”收割机回来的路上,发现二宝家那片树荫里的麦子已经熟透了,便打电话让二宝开来自家的农用车,接着就直接开进他家的麦地里。
收割机是不需要休息的,它算是这首小令的“眼”。在它的“隆隆”声里,当年割麦的镰刀挂在东山墙上,锈迹斑斑,挑麦把子的扁担和绳子在墙角落了一层厚厚的灰尘。拉石磙子的老牛呢?被拉的石磙子呢?打麦子的连枷呢?已消失得无踪影了。就连打麦场也成了耕地。
当年割麦子、挑麦把子的人呢?跟在弯腰割麦子的大人后面拾麦穗的孩子呢?躲在麦垛后面用麦秸秆编草帽、扎扇子的姑娘们呢?大多在城里接送孙子孙女上下学呢。也有留在村里不愿去城里的,“根扎进泥土里,拔不起来了!”他们笑着说。
村东头的二婶一早就去菜地了。清晨,菜地已经热闹起来了,生菜绿,苋菜红,茄子紫,辣椒青,红红绿绿上缀着点点露珠。吃不了怎么办呢?二婶先采一篮子回来,再顺着东街挨家送过去。村里人白天没有闭门的习惯,不管有没有人在家,谁家也没见少过什么。“绿色的呀,没上化肥,没用农药。”“你家正割麦子呢,就不用去菜地啦!”谁家菜地没有这些呢,三姑也顺着西街挨家送呢。
收割机在田野里忙了几天,停下了。几个大太阳晒过,捡一粒麦子,放进唇齿间,一嚼,满口麦香,干透了,该进仓了。小令也过片了。玉米亭亭玉立,已经绿成了一片;花生探出了绿色的脑袋;黄豆也不甘落后,将脖子伸出来,顶着两片绿耳朵。红薯的墒垅得准备起来,趁着回村的打工者还没离村,得赶紧锄草打垄。
收割完的麦田寂寞了几天,旋耕机伴着“哒哒”声来了。驷马山引江工程靠在村庄边的水站开始放水了。麦子割了,得准备插棵。布谷鸟还在叫,只是声音悠悠的。四月村庄的小令在平平仄仄中结尾了,但结尾处是一个省略号,不远处的插秧机正等着登场,这就有了意犹未尽的韵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