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2年,住房和城乡建设部、文化部、国家文物局、财政部联合启动了中国传统村落的调查与认定,对具有典型性和代表性的村落加以保护,太湖县金鹰村蔡家畈古民居因具有重大保护价值,被列入第一批中国传统村落名录。蔡家畈声名鹊起,一波波慕名而来的游客,对飞檐翘角、古色古香的徽派建筑无不叹为观止。然而,我在深入弄堂里巷后,脑海中的疑问像雨后春笋般,不时从某个角落里冒出来。
偌大的蔡家畈,有六百余间房子,曾住百户人家,却无一户姓蔡。这里原住民为蔡氏,拥有山前一畈农田。然而,香火传着传着就断了,只好让大屋岭的殷姓外甥过继为嗣。大屋岭在山头上,生产生活条件比蔡家畈差,随后殷姓同宗也陆续搬来,一代代繁衍生息,一轮轮房屋扩建,最终留下占地一万四千平方米的古民居。我奇怪的并不是此地全部为殷姓却保留了“蔡家畈”地名,而是浑然一体的聚居大屋场中,居然有四个殷姓祠堂。按照传统习俗,祠堂作为安放列祖列宗牌位、节日祭祖、婚丧嫁娶的重要场所,一个大屋场只有一个祠堂,然而蔡家畈一下子出现四个,是什么原因打破了惯例?
皖江流域曾是朱元璋与对手反复较量之地,当地人死的死,逃的逃,明朝初年不得不启动江西大移民。殷姓先人从鄱阳湖瓦屑坝迁过来,骨子里浸润着赣北“耕读传家”的地域基因,在蔡家畈的楹联、匾额之间,无不洋溢着书香门第、风雅之乡的文化气息。这里开设了多个塾馆,都是架梁立柱、两层两开间的砖木结构,来此学习的后生们,不乏可造之才,我国护理界最早的精英殷粹和就是从蔡家畈塾馆走出去的。光绪二十三年(1897 年),殷粹和生于穷苦的王姓人家,五岁时被抱到殷家做童养媳,在旧社会她本是封建婚姻的牺牲品,然而她却书写了别样精彩的人生。先是进入塾馆读书,再是没被逼婚生子,最后在九江做生意的婆家亲戚指引下,考入九江儒励女子中学。自此,她接受新思想,参加妇女运动,后考入护校并争取到南丁格尔奖学金赴英国伦敦深造,学成回国后,她多次参与抗战救护、担任多所护校校长。梳理殷粹和的传奇人生,不说塾师如何开明、个人如何励志,在蔡家畈那青砖黛瓦的屋檐下,婆家用怎样的包容,放过一个本可以任意摆布的童养媳?又是怎样的胸襟,成全一双志在远方的翅膀?
我的老家吴家新屋建于清朝,大概一千平方米,也是马头墙、花格窗,我那些寡淡的童年时光,多半荒芜在大大小小的天井与弄堂之间。屋场上少不了“马大哈”婶娘,引发过几次火灾,好在发现及时,修修补补又风平浪静了。直到20世纪80年代中期,守在里面的人越来越少,一场没得到及时扑救的大火,最终将整个屋场化为灰烬。在皖南地区,徽派风格的古民居几乎每个村庄都曾有过,可大多毁于天灾人祸,以致物以稀为贵了。那么,面积是我们吴家新屋十几倍、人口也多得多的蔡家畈,是用怎样的人防措施,避开了火劫?在地皮紧张的山区,又有着怎样的定力,不至于被拆屋腾基破坏掉风貌格局?
蔡家畈古民居背靠郁郁葱葱的高山,前拥潺潺环绕的小河,是柴方水便、有田有地的宜居之所。村口河岸上有一“龙泉”,井口与房基处于同一平面,蓝幽幽的井水几乎要从井口漫出。当地人说,即使在大旱之年井水都没干过,喝了还能多子多福。井盖半遮半掩,上面放了一只竹舀子,我也试着舀起半勺,水质清澈,甘甜可口,的确是好水。水往低处流,“龙泉”比小河高出两米,不至于虹吸上来,那么井水的源头到底在哪?蔡家畈人丁兴旺,莫非就得益于此井水?
一圈跑下来,疑问层出不穷,要想揭开蔡家畈的神秘面纱,还是留待下次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