春风掠过舒城化肥厂旧址时,总会在舒城丰泽书屋的玻璃幕墙上留下细碎的吻痕。这座生长在城关镇北郊的文化地标,像一枚楔子嵌进时光的裂缝,让工业文明与文化传承在450平方米的空间里达成微妙和解。
当我推开沉甸甸的铜把手,恍若触动了旧时光的机关。一楼老照片墙上,1985 年的化肥厂全景照泛着茶渍般的黄斑。那时这座城关镇北郊的“小巨人”,用沸腾的氨水与轰鸣的压缩机,托起3000职工家庭的温饱。穿深蓝工装的女工推着自行车穿过梧桐林荫道,车筐里铝制饭盒与《化肥生产工艺手册》叮当作响;技术科的老张师傅总在午休时溜到厂图书馆,用沾着尿素味的手指摩挲《钢铁是怎样炼成的》。
而今,化肥厂的烟囱早已化作春泥,但那些被氨水浸润过的灵魂仍在书屋里延续。二楼自习区临窗位置,总坐着原仪表车间王师傅的孙女。姑娘的帆布包里装着《流体力学》和《追忆似水年华》,扉页上工整地写着:“爷爷说这里曾计算化肥配比,现在要计算人生的浓度。”她的笔尖在草稿纸上沙沙游走,仿佛接续着 40 年前仪表盘上跳动的指针。
管理员小陈轻点屏幕,自助借阅机的冷光映亮了她眼角的细纹。这位原化验科技术员的女儿,如今守护着 2.3 万多册藏书的流转。“您看这本《氮肥生产原理》,是父亲当年的工具书。”她轻抚书脊上褪色的编号,“现在常来借阅的,多是当年厂里的孩子。”话语间,穿连帽衫的少年捧着《三体》从书架间闪出,运动鞋带拖过地板的声音,与记忆里化肥包装袋的摩擦声巧妙重叠。
暮色漫过书脊时,退休职工秦师傅照例在休闲区泡好六安瓜片。这位参与过丰泽春天小区命名的老人,总爱向年轻人讲述命名由来:“毛主席在丰泽园的书香,我们也要在丰泽春天续上。”茶香氤氲中,他的目光扫过正在讨论《国富论》的大学生,停驻在《舒城县志》里化肥厂的老照片上,皱纹里漾开春潮般的笑意。
夜渐深,书屋成为飘浮在安置小区里的灯塔。自习区的暖黄灯光漫过落地窗,与对面居民楼的万家灯火遥相呼应。当年在化肥厂托儿所哭闹的孩童,如今正带着自己的孩子共读《小王子》;曾在厂礼堂排练话剧的青年,在读书会上分享《平凡的世界》。三里河水在夜色中轻声呢喃,而这座从工业废墟里生长出的文化图腾,正用书页翻动的沙沙声,续写着城关镇的精神年轮。(本报记者 胡茂勇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