四月的淮水泛着粼粼波光,岸边垂柳新绿如烟。在蚌埠这座依水而生的城市里,七旬老者徐国友执起羊毫,笔锋在宣纸上逶迤游走,恍若千年前祖先在河畔写下第一个汉字时的庄重。墨香与水气氤氲交织,他的艺术人生,恰似脚下这条奔流不息的淮河,在时代的褶皱里刻下深邃的印记。
长河浸润
徐家老宅的斑驳砖墙上,至今悬挂着褪色的“耕读传家”匾额。晚清秀才徐老太爷的吟哦声虽消散在岁月深处,却化作家族血脉里的文化基因。国友八岁握笔时,父亲用卖粮钱换来的《庙堂碑》拓本,成了他窥见书法堂奥的窗棂。寒夜里,少年蜷缩在吱呀作响的竹椅上,就着微弱的油灯临摹碑帖。
“徐家子弟一定读书识文,不辱徐家门风。”长辈转述的祖训,如晨钟暮鼓敲击着少年的心。当同龄孩童在田埂上追逐蜻蜓时,他已在春联上写下“天增岁月人增寿”的稚嫩祝福。淮河涨水时节,浪涛拍岸的轰鸣里,总混着他悬腕练字的沙沙声——那是笔墨与流水共谱的成长协奏。
双“桅”并举
参加工作后,徐国友白天在工厂计量分毫,夜晚在斗室挥毫泼墨。当皖北书坛泰斗孙逸久的目光落在他临摹的《平复帖》上时,老人浑浊的眼里闪过惊雷:“此子笔下有汉简遗韵!”
拜师后的十年,他像苦行僧般浸淫书海。晨起研墨三百字,夜眠观帖至三更。章草在他笔下化作流动的淮河,时而如淝水之战的鼓角铮鸣,时而似采桑女曲的吴侬软语。1991 年省报整版报道惊动书坛:“徐氏章草,静若处子动若脱兔,篆隶风神融于一炉。”
知天命之年,他忽作惊人之举——叩拜花鸟画大师谷宝玉门下。这位曾以书法名世的艺术家,竟要从零开始研习丹青。“书画同源,如淮水入海。”他指着 案 头 的《八 大 山 人 画 谱》笑道。当《宾虹论画》中的“以书入画”理论,遇上他胸中奔腾的墨浪,写意花鸟顿成新境:苍鹰的翎毛带着章草的飞白,红梅的枝干藏着隶书的波磔,题苏词则流美如曲水,书己诗则跌宕似惊涛。
永不停歇
国家博物馆收藏证书上的烫金文字,记录着1998 年北京画展的盛况。启功先生“五十墨,七十韵,此人必大成”的题词,被他挂在淮河边的画室,与童年临摹的《石门颂》遥相呼应。乡亲们仍习惯称他“淮上一支笔”,而他早已从单纯的书法家,蜕变成诗书画印兼通的通才。
“流水不腐,户枢不蠹。”面对纷至沓来的荣誉,他总爱站在淮河大堤上沉思。浪涛依旧唱着千年未变的歌谣,而他笔下的长河,正向着更辽阔的艺术海洋奔涌。案头未干的《淮河赋》墨迹淋漓,窗外春色正浓,新的创作已在酝酿——这次,他要将整条淮河收诸笔底,绘成当代文人画的长卷。
暮色渐浓,画室内墨香愈醇。徐国友蘸饱浓墨,在丈二尺的宣纸上挥毫泼墨。笔锋起落间,但见淮水滔滔,浪卷千帆,那正是他永不停歇的艺术人生。
(李群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