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我们一家刚搬到县城的时候,可以说是举目无亲。
我家楼下住着一对从企业退休的老夫妻,他们是北方人,老爷子姓曹,嗓门大,老太太话不多,整天待在家里。有时,我站在窗前往外望,曹老爷子见了,会热情地和我打招呼,也会聊上一两句。一来二去,便熟悉了。
周末,我和妻子买菜回来,也常坐在一楼院外的路牙石上,择菜,和他们老夫妻,还有楼上楼下的邻居们一起聊天。老爷子性格豪爽,爱说笑话,和邻居们相处融洽,我们也爱聚在他家小院的外面闲聊。
楼上楼下地住着,我们又常不在家,很多时候还幸亏有曹老爷子照应着。我们不在家时,家里亲戚来了,他会帮忙招呼着。我家晒的衣服被风吹掉下来,他会帮我们捡起来,洗洗,放在院子里晒着,等我们下班再送给我们。那段时间,我们特别感激老夫妻俩的帮助。
后来,因为女儿上学的原因,我们搬离了这个住处。再后来,在路上听原来的邻居说,曹老爷子中风了。此后再遇见原来的邻居时,我从来不敢提起曹老爷子一家,我不敢去问曹老爷子的近况。问了,也许他的身体状况更差,甚至是已经不在世了。不问,仿佛他还一定是在的,虽然人中风了,我相信他依然会冲着邻居们笑,依然会坐在小院里,和路过的邻居们打着招呼。
1999年的最后一夜,我一个人坐夜班车去南京,我想在这座城市迎接千禧年的第一缕阳光。那一年,我二十多岁,喜欢写诗,梦想远方。当我走出车站,在玄武湖边看到新年第一缕阳光的时候,我差一点儿激动得大叫。
我顾不上坐夜班车的辛苦,立即又赶到了山西路军人俱乐部的书市。我背着一个大大的双肩包,在书摊间逛着,心无旁骛。
当我将手伸向赫尔曼·黑塞的《荒原狼》时,几乎碰到了一双同样伸向这本书的白皙的手。我一惊,回头看了看,他是一位和我年纪相仿的年轻
人。我尴尬地冲他笑了笑,他的脸上也是一样尴尬的笑。出于礼貌,我只是稍一犹豫便缩回了手,因为我不确定是不是我先碰到的那本书,我也觉得那本书下应该还有一摞《荒原狼》。当他拿起那本书的时候,我傻眼了,那本《荒原狼》是那个书摊上唯一的一本,他显然也看出了我的想法,大概也不愿意放弃已经在他手上的《荒原狼》。我们只僵持了一会儿,自然地聊了起来,竟发现我们之间有很多共同的爱好,大有相见恨晚之感。
快要分别时,他对我说:“书还是让给我吧,书籍是我最好的安慰,我想要多读一点书。”见我不舍,他又说:“我留个电话和地址给你吧,等过段时间,你打电话,或是写信过来,我把书寄给你。”我点点头答应了,将那张纸条夹在另一本我买的书里。
回来,一忙便忘了这件事。几年后,在收拾书柜时,看到了那张纸条,也不敢再打电话去问了,不只是因为我已经有了一本《荒原狼》。不敢问,是因为我怕那个电话号码已经成了空号,怕电话那边是一个陌生的声音,怕他再也想不起来我这个陌生的书友。如果是这样,我该说些什么呢?还是不问了吧。
有些事情,不敢问,就索性不问了。不问,留存的那些美好的印象还在,一直都会在。
(铜陵市经开区石桥居委会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