绍兴人家生了女儿,当爹的就得备上几坛上好的绍兴黄酒,封好,埋于地下。等到女儿出嫁时,再把埋在地下的酒坛起出来,打开封口,欢宴畅饮。
那酒因长年地藏,色泽橙红,口味甘醇,又是为生女而藏为嫁女而饮的,故有个响亮的名字“女儿红”。
《清稗类钞》中,有关于饮此酒的一首诗:“越女作酒酒如雨,不重生男重生女。女儿家住东湖东,春糟夜滴珍珠红。”诗中说“不重生男重生女”,应是戏谑语。实际上,还是想生男的,农耕社会的男丁,不仅决定着香火传承,也关乎一家老少生计;但即便是生了男,也是要封坛藏酒的,那酒叫“状元红”,只是“女儿红”的名气远大于“状元红”。有诗赞曰:“发埋女儿红,闺阁出仙童”。那年的四月,我们到了绍兴。在我们的车上,导游小姐侃侃而谈,引得笑声阵阵。导游小姐长得不错,就是忒黑了些。她说,自己还没有婆家,家里的“女儿红”还埋在地里,也不知何时能起坛开封畅饮。她性情活泼,很能侃,车里的气氛始终一派欢乐。最逗的是她对车内客人的调侃,奉承中笑贬,恭维着打趣。不过,吴越的女孩儿多聪慧,她是有眼色的,会识人。她看了车里的人,知道不是谁都能拿出来调侃逗乐的。她选中了我们的那个小司机。
小司机的确是小,连对象都没有谈过。“那好啊,跟我走!到我们家去,叫我老爸陪你喝‘女儿红’!”导游小姐笑嘻嘻地“调戏”他。小司机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。他瞥了导游小姐一眼,满脸的不屑:“哼,就你?我才不喝你家的什么‘女儿红’呢!”那意思是嫌人家姑娘长得黑。导游小姐见怪不怪,丝毫不生气,反倒是瞧着小司机满脸的窘态,咯咯地笑个不停,惹得一车人也都哈哈大笑起来。
绍兴的导游小姐善调侃,东北的导游小姐会忽悠。当然,东北人也特实在。特实在的东北人,在家里招待重要客人时,往往要拿出最地道的东北特色菜“小鸡炖蘑菇”。
东北人口语里称女婿为姑爷,姑爷是贵客。姑爷上门,就是贵客上门。东北的丈母娘理所当然地要端出这道小鸡炖蘑菇。在东北,流行着这样的一句话,叫“姑爷进门,小鸡没魂”。估计小鸡们对姑爷一定是又怕又恨。
小鸡炖蘑菇里用的小鸡,是乡下笨鸡,吃五谷杂粮和虫子长成,其味也纯,其香也浓。炖鸡的蘑菇用的是野生的榛蘑,细杆小薄伞的那种,越炖越香。榛蘑可以完美地衬托出鸡肉的鲜香,鸡肉的油脂又能最大程度地逼出榛蘑白山黑水的纯真味道,二者可谓珠联璧合,相得益彰。
又一年,我们到哈尔滨参加一个交易会。那天参观考察结束后,返回宾馆。高挑的东北导游小姐站在大巴车门口,与我们道别。她神情认真地对众人道:“俺妈炖好了小鸡蘑菇,想吃的,可以跟我走!”车上顿时热闹起来了,大家都跟着起哄,纷纷报名“应征”,争先恐后地要跟她去。对这种场面早已司空见惯的她,忽闪着大眼睛,不慌不忙地边挥手与大家告别,边笑嘻嘻地对大家说:“你们先商量着,不急。不过,只有一个名额!只能去一个人啊!你们商量好了,晚上九点整,到松花江边的防洪纪念碑那儿等着,我去接你!”
哈哈,她可真能忽悠!
什么叫文化?什么叫行万里路,读万卷书?什么叫开眼界长见识?南方北方,地缘环境迥异,民风习俗有别,文化的表现形式各有千秋,但中国文化的内涵是相通的。
“女儿红”与“小鸡炖蘑菇”,体现了一个共通的根本,那就是中国的父母对子女深深的爱,质朴真挚,深沉厚重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