冬日暖阳下,泡上一壶绿茶,悠悠茶香,带我回到家乡那片熟悉的茶园。
小时候,茶园是父母的希望,更是我和哥哥最甜美的回忆。春天,对于拥有一方茶园的农民来说,是收获的季节。每到采茶季,老师们都要回家摘茶,我们也乐得放“采茶假”。小小的我们背上大大的茶篓,和父母一起去茶园采茶。层层叠叠的茶园里,错落着大人们采茶的身影,远处的山林里传来了爷爷唱的采茶歌。我们在茶园里肆意奔跑,寻找最大最长的叶子来摘,还采下一两朵含苞待放的茶花,朝着饱含露珠的花蕊吸上一口,甜到心尖上。夕阳西下,我们望着只盖着一层茶叶的茶篓,悄悄地从父母背后的茶篓里往外掏,想“冒充”自己的劳动果实。父母一边故作严肃地让我们不准“耍赖”,一边宠溺地蹲下身,让我们从大茶篓里尽情地掏茶叶,欢乐飘在茶园里,也飘在我童年的回忆里。
将茶叶采回仅是制茶第一步,回家后还需要抓紧炒制与烘烤。父母来不及吃晚饭,就开始起锅炒茶。炒茶的工艺是从祖父辈传承下来的手艺,每次只能炒制一小把茶叶。父亲用自己编织的高粱把子一点点翻炒着茶叶,母亲就坐在炉灶边添柴烧火。火候的掌握对茶的香味至关重要,也是决定茶叶是否能卖上好价钱的重要因素。那时,我经常会在半夜被父亲的歌声吵醒,那是他们为了驱赶困意而唱起的山歌。
炒制好的茶叶还要经过炭火烘烤才能烘出茶香味,需用大火反复多次烘烤。忙完这最后一道工序后,院子里已响起鸡鸣声,父亲只能在床上稍微眯一会儿,就要去赶集卖茶叶,因为去得越早茶商就越多,茶叶的价钱就越高。采茶季的每个早晨,我和哥哥都会守在家门口的路上,眼巴巴地等着看父亲回来时茶叶袋是不是空着的,茶叶有没有卖上一个好价钱。父母期许的是茶叶能多卖点钱好补贴家用,我和哥哥期盼的是父母能有一个好心情。
随着人们生活水平的提高,喜欢喝茶叶的人越来越多,对茶叶的品相要求也越来越高。上世纪 90 年代末,老家开始推广制作“六安瓜片”,对茶树的修剪、茶叶的采摘和制作都有一系列新的要求。我们村的茶农们一方面对新产品不太信任,另一方面对学习手工制作“六安瓜片”缺乏自信,不敢轻易尝试。作为上世纪70年代的高中生,父亲接受新事物较快,就主动报名去茶叶基地参观学习,将学到的操作步骤认真地记在本子上,并且把家里最好的茶园规划成了“六安瓜片”采摘基地,成了我们村第一个手工制作“六安瓜片”的茶农。事实证明,父母的决定是正确的,他们用自己的勤劳和智慧改善了我家的经济状况,将我和哥哥培养为我们这个小山村最早的大学生。
我和哥哥走上工作岗位后,父母不再需要辛苦挣钱,但勤劳的父母舍不得丢掉那浸透了他们半辈子心血的茶园,作为女儿的我也想帮帮他们。我发现身边不少同事都有喝茶的习惯,就给他们普及一些茶叶知识,并向他们推荐父亲的手工制茶。我的想法很简单——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,让父亲能在采茶季的早晨多睡一会儿,不需要在天还没亮时就去集市上卖茶。
如今,茶农们大多会将采回的茶叶直接售卖给制作厂家,坚持手工制茶的茶农越来越少,而父亲也成为我们村唯一一个集“采摘——手工‘杀青’——炭火烘烤”手艺于一身的茶农。这种带着浓烈情感制作出的茶叶更加绵柔醇香,受到了我身边同事的喜爱和赞赏。帮父亲卖茶叶已成为我工作之余最骄傲的事情,这份骄傲不仅是因为我终于能够帮助父亲,更是因为父亲的劳动得到了越来越多人的认可。
常言道,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,家乡的那片茶园,不仅是儿时的我成长的摇篮,也是长大后的我心灵栖息的芳草地,那缕悠悠的茶香也始终是我记忆中最甜美的味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