连日的雨,天地间氤氲着一片朦胧的雨雾。
我原是喜欢微雨中漫步,静谧、自在。一把伞,撑开雨,撑开喧嚣,也撑出一方自我。雨声空灵,似直落心湖,圈圈涟漪,漾得心顷刻如月光洒满。
爱雨声,始于儿时,始于母亲。那时候家住在一个祠堂改建的学校里,门口有个大大的天井。一到雨天,天井顶上青瓦间,叮当有声,如鸣佩环,井口渐有雨雾袅袅。母亲经常一边做家务,一边笑问我:“你总说雨声好听,那你觉得它像什么呀?”雨声渐大,潇潇一片,我呆呆地看着母亲美丽的笑脸和她垂在胸前的两条乌黑的发辫。母亲的笑便漾开了,她弯起嘴角,轻吻我的脸颊。
九岁那年的春天,我得了急性肾炎,母亲一天三次带我去医院打针。医院离家二里地远,记忆中好多次都是雨天。母亲一手举着伞,一手揽着瘦小的我。烟雨濛濛中,四野无人,我瑟缩在母亲温热的怀抱中。那叮咚的雨声,声声入耳,声声温柔……
后来我和母亲一样也做了教师,曾和学生们一起读过《你还在伞里吗》的文章。当我看到那位母亲一次次问伞下的女儿“你还在伞里吗”,而女儿清脆地回答“在”时,我多次地跌入回忆,我的脸上,应该是幸福流溢吧。母爱,可不就是女儿的伞?也许,我爱雨声,爱的是母爱浸润的岁月吧?
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,母亲满头青丝染上了霜花,曾经如水的明眸开始黯淡无光。雨一场场地下,一年年地下,而母亲的伞下已经很少有我,我的伞下也很少有她,我早已能够独自撑伞。我有了自己的生活、自己的朋友、自己的家庭。我和母亲就这样,慢慢疏离在雨中。然雨中散步的习惯,多年来一直没变。
昨日傍晚,微雨,我撑伞出门。已近初夏,树绿得耀眼,野蔷薇粉白的花瓣重重叠叠,其上着雨,清丽伤感。不知不觉间,我就转到了县医院后门口。脚一踏进去,心瞬间揪起来。
母亲因脑出血,已经昏迷近20天了。此刻,她就躺在ICU里,与我只一墙之隔,我却无法去看她。一想到她静静地躺在那,我的眼泪忍不住流下来……
我默默地走出了医院,雨落在伞上,清脆如昔。寂寞一阵阵袭来,如烟如雾,如半生的云霭。我的伞下没有母亲,我曾在母亲的伞下,母亲曾经抱着我,撑着伞,穿过雨幕,穿过病痛,走向安详温暖的睡眠,可我现在什么也不能为她做。我曾埋怨她孩子气,闹得很,矫情,可是她还能有我小时候任性刁蛮吗?女儿与母亲,竟如此不同。
昏迷里的母亲,是否会梦见雨,是否能梦见我撑着伞,将她护在我的怀里?
雨还在下着,不疾不徐,无悲无喜。情绪是人的一种内心体验,唯有如此,这世界才如此令人迷恋。没有爱的世界,花儿不会开,春天不会来,果实不会缀满枝头,更不会有这薪火相传,生生不息……
雨一直下,伞角的雨珠仿佛泪珠,替人垂泪,替人悲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