田野里芝麻花开了。
生活中,把一些小事儿说成芝麻大的事,足见它的卑微和渺小。也许因为小,母亲对它充满几分爱怜。平整好田地,撒播芝麻的时候,母亲半俯着身子,让芝麻轻轻地从手指缝里漏出来,飘撒出去,落到泥土里。母亲说,如果直起身,把芝麻摔疼了,就不好好长了。
芝麻苗破土而出,是一点一滴的绿,迎着风儿生长,绿叶像小兔耳朵似的一对对蹿出来,鲜绿、油亮,一片盎然生机。芝麻苗蹿到一尺来高,就开花了。小小的芝麻花藏在叶腋里,躲在叶片下,素洁淡雅,在无边的绿野上,是不引人注目的。但它开一层花就往上长一节,下面也结出芝麻梭开一层花,特别引人注目,就有了家喻户晓的歇后语“芝麻开花节节高”。
芝麻长高以后,一地油绿碧翠,掩映着密密匝匝的芝麻花。这时候,芝麻叶鲜嫩而肥,我们会拿着小筐,掐取一些厚实的叶片,回家轻轻揉搓、晾干,贮藏起来,到冬日里,就是下杂面条的绝好配料。记得小时候,我的手腕上长了一个刺瘊,母亲每天采几朵芝麻花,在我刺瘊处反复揉搓,过一段时间,刺瘊居然消失了。
秋天到了,芝麻叶自下而上层层脱落,芝麻梭一天天黄起来。割下来,捆成一个个芝麻捆,放到场院里。经太阳暴晒,芝麻梭裂开口来,就可以“磕芝麻”了。左手提着芝麻捆,右手用棒槌一磕,芝麻粒儿就簌簌地落在早已铺好的塑料布上。我们往往会迫不及待地上前抓一把,吹去上面的浮叶,捂进嘴里,大口大口地嚼起来,满口浓香。
最期待的还是当天晚上,母亲走进厨房做起了焦馍。她先用芝麻和好面,揪成一个个的馍剂子,放在案板上醒。待收拾好锅灶,面也醒好了。父亲开始烧火,母亲忙着擀面。母亲把面擀得又圆又薄,放进锅里烙。烙馍既不能大火也不能小火,火大容易焦黑,火小不易做熟。做焦馍最主要在熥,把烙好的馍重新放进锅里,文火慢熥,边熥边翻,直到熥得烙馍硬实起来,看上去好像是一顶草帽似的。这时还别急,等放凉了才好吃。焦馍放凉了,母亲交给我们一个,我们来到院子里,月光正透过老枣树稀疏的枝叶筛下点点光斑,田野里蝈蝈叫得正欢。我们坐在树下的凉床上,“咔嚓咔嚓”你掰一块我掰一块,然后咯吱咯吱地嚼起来,真是又香、又酥、又脆,那晚的梦也做得格外香甜。
种芝麻,当然不愁吃芝麻香油。在我的记忆里,有着芝麻香油滋润的日子一直是香甜美好的。
那些逝去的日子虽然充满了情味,但却是贫瘠的,如今我们的日子正像芝麻开花一样,节节攀高,越来越幸福美好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