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我印象里,除了夜间睡觉,妈妈一直是劳碌不息的。如果哪天妈妈坐在椅凳或是床上歇着,八成是抱恙在身了,这时遇有家人问起,妈妈会说自己身体没什么。
“生命在于运动”这句话,是对妈妈劳碌好强的最好诠释。忘不了封存在漫漫岁月里沉沉叠叠的记忆,妈妈清晨早起,打开封了一夜的煤炉,匆匆在炉子上放了镬子烧泡饭,又急忙忙提竹篮去附近菜场买菜的步履;忘不了妈妈瘦小的身子,从三牌楼路粮米店里,一路噔噔地驮回鼓鼓满的一大米袋籼米的情状;忘不了静夜里,妈妈在昏黄的灯下做针线活的形象;忘不了在石库门老房子的客堂间和天井里,妈妈烧饭做菜、洗涤衣物的身影;忘不了妈妈给我们做甜酒酿、八宝饭,以及宁甬风味的醉鸡、咸蟹、烤菜、盐冬瓜的味道;更忘不了年逾八十时的妈妈,还时常一个人从浦东家里,乘车赶去老城厢十六铺地区,挑选购回优质苔条,精心清除裹结苔条丛中的沙泥,为我们制作她的招牌厨艺——苔条炒花生米的过程……
被岁月逼迫的妈妈,一次次地与时光作了妥协。从浦西南市老城厢旧居迁入浦东新居以来,妈妈的生命活动领域,被无情的岁月日益吞噬,外出购物半径,开始是从浦东下南路南新小区到浦西老城厢地区,之后缩短至临近居住小区的大卖场,再以后妈妈被岁月淫威限制得只能去居家附近的菜场和超市了。
妈妈一直和弟弟一家住在一起。妈妈老了,终于屈服了悠悠岁月。前几年,她老人家交出了家务权,不用再辛劳持家,家中一切皆由弟弟和弟媳主持、操劳。妈妈现在老是说这样一句话:我啥时候可以“去”了啊。
“生命在于运动”,没有了运动活力,不能再为家人辛劳付出,鲐背之年的妈妈看着儿孙辈成家立业皆安好,不再留恋人间尘世,“淡薄”了对我们的眷爱,老人家是不愿成为儿女们的牵挂啊!
从上海西北角去浦东下南路南新小区,要斜穿上海市南。思念绵绵路途遥。每周,我去浦东看妈妈,老人家开了门,常埋怨我:“这么远的路,侬哪能又来了。”妈妈说:“这趟来过了,没有事体覅来了,等国庆节再来噢。”引得在旁边的妹妹插话打趣:“国庆节也覅来了,到春节时再过来。”大家听了,哈哈大笑。为我们操了一辈子心的妈妈,却不愿让儿女们为自己上一点点心。妈妈好“狠心”啊!
现在,妈妈在家中时常抱膝坐在椅子或是沙发上,因为弟弟和弟媳不让她再操劳家务活,妈妈也没有力气外出走走。“只能整天呆头一样地坐着。”妈妈如是说。
坐着好。妈妈,您持家劬劳了一辈子,应该好好坐着歇歇了。
妈妈,您是温暖绵厚的手掌,我们是您统领的一副长短不一的手指;有您在,儿女们可以齐心一力做事,我们不堪想象没有妈妈的手掌啊!
妈妈,您安安稳稳地坐好。有您在家里坐镇,我们的尘心才安宁。妈妈,您的慈心、善念、爱意,就是儿女们今生渴望到达的心灵彼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