写下梅干菜三个字时,我的鼻间仿佛充盈着它的清香,嘴里似乎也能感到它韧而不糜、软而不烂的嚼劲,特别是五花肉烧梅干菜,配上米饭,就一个字“爽”。脑海中也浮现出那些做梅干菜的日子。
梅干菜是家乡的味道,家乡的人们从小耳濡目染,做起梅干菜来无师自通。做出的梅干菜一部分自家用,一部分送给城里的亲戚和朋友,虽不值多少钱,但足以体现乡亲们的淳朴之情。
做梅干菜的最佳季节是冬春两季,冬菜和春菜都是做梅干菜的良好食材。记得外婆做梅干菜非常注重工序、天气和食材的质量,做出的梅干菜特别好吃。她让家人把菜地里的冬菜或春菜铲回家,晒一两天太阳,然后洗净,在大门口拉上一根绳索,把菜架上去沥水,晒上半天最好,再将整棵菜放到大缸里用盐搓揉,或穿上洗净的胶鞋在上面不停地翻踩,直至菜自然渗出水来,放在缸里腌制几天回味。找个天晴的日子,把腌制好的菜取出晒干,在大锅里放上半锅水,放上蒸笼煮沸,把整棵菜卷成一个小团,放到蒸笼里蒸十分钟后取出,再松开菜,架到门外的绳索上晾干。经过这些工序,菜由腌制时的青绿色,菜杆变成了咖啡色,菜叶变成了深褐色,再晒上一天,梅干菜就制成了,放到通风透气的器皿里随吃随取,因为受盐腌制,不会霉变和腐烂。每次制作梅干菜时,随着袅袅的炊烟,便会从大锅冒出的热气里升腾出诱人的清香,我喜欢闻这样的味道,一闻到它,便会饥肠辘辘,食欲大开。
做梅干菜的菜质量不能马虎,有人喜欢把外围的菜杆剥下来做梅干菜,把内围的嫩杆和菜心腌制成小菜食用,外婆就不会这样,她取那些不老不嫩的菜做梅干菜。她说,要是用那些老菜杆做梅干菜,会使梅干菜发硬,晒干后无论用水怎么泡发,烹饪后的梅干菜也难以变软,影响口感。难怪在饭店里吃梅干菜烧肉时,口感时好时差,我想大概就是这个原因吧。
梅干菜有多种吃法。五花肉烧梅干菜是一道传统美味,五花肉的香味和油脂渗进梅干菜里,梅干菜的清香融入五花肉里,相得益彰;用梅干菜和猪肉制成馅,做成包子,又是一道美食;鸡翅加料烧熟后,倒入梅干菜烧入味再蒸20分钟,品尝后令人念念不忘;还有梅干菜烧饼、梅干菜烧鱼、梅干菜炒竹笋、梅干菜煲汤等,都是非常爽口的美味,吃起来口舌生津。
梅干菜不仅是大众菜,也是许多名人的最爱。鲁迅先生生前很爱吃故乡的梅干菜,他曾在小说《风波》中写道:“……女人端出乌黑的蒸干菜和松花黄的米饭,热气腾腾地冒烟。”并借文中赵七爷之口,由衷地赞美道:“好香的干菜……”他还在《华盖集续编》中风趣地说:“听说探险北极的人,因为只吃罐头食品,得不到新东西,常常要生坏血病;倘若绍兴人带了干菜之类去探险,恐怕可以走的更远一点罢。”作家张爱玲在《桂花蒸》里写道,梅干菜烧肉,是上海弄堂里吃得到的寻常家菜。
如今,有些人嫌梅干菜制作繁琐,于是做了一些简化,比如把白菜、芥菜、花菜等,在沸水中焯水,然后放到太阳下晒干即可。但其味道和按传统工序做成的梅干菜相差甚远。这世上,有些东西是不能简化的,否则便会不伦不类,形似而神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