蝉
午后,蝉鸣滚烫的汗珠般,从白杨、梧桐和槐树上溅出。到了傍晚,气温升至峰值,蝉鸣达到沸点,波澜壮阔。蝉鸣是蝉绘在夏日的温度曲线,树下乘凉的人都能听音识曲。
蝉不怕热,似火的骄阳如高度酒,饮下,就转化为绵绵不绝的热情。
这种不顾一切的热和情,缘起是爱情,缘灭也是爱情。蝉鸣是蝉爱情的“表白”。
蝉鸣自然、流畅、悠扬、高亢……动听到无法用口表达。蝉鸣是“肢体语言”。蝉用最有力的腹部作鼓,以鸣肌为鼓槌,每秒约4000米的速率敲击。每声蝉鸣都是千言万语。
蝉有太多的话要说,为之,在地下酝酿数年,但它只有一个来月的时间。
当蝉鸣变弱,蝉的一生也走到尽头。知了,知了……似乎这一切它都知了。
萤火虫
太阳照不到之处,有月亮。月亮照不到之处,有星星。星星照不到之处,有萤火虫。
夜色漆黑,萤火虫打着灯笼,像夜班车,在草木间穿行,走走停停。
搭乘萤火虫的人都是远归或远去的人。萤火虫的路线和停靠站太偏僻,距家很远,离思念很近。萤火虫微弱的光,只能照出影影绰绰。这是最好的强度,可望不可即,亮了看着太清晰,眼会痛;暗了看着太模糊,心会疼。
忽高忽低,忽快忽慢。一盏盏灯火看似凌乱,其实目标如一。萤火虫把所有的光都照在回家的路上。这条路,它准备十个月,走了不到一周。
含着灯火孕育的小萤火虫,也继承了父辈的光,传承了父辈的路。
露
露是星星点亮在大地上的灯盏,挂在叶片的屋檐下,给黑夜照明、计时。
微风轻过鼾声,夜色深凉,叶片抱紧绒毛,还是冷!就拉呀拉,拉来一层层雾珠,裹盖上。夜色越凉,雾珠越大,十来分钟后,就有豆粒大。时间变滑动为滚动,滚向叶尖。
悬在叶尖的露珠,在微风里摇曳,像时光的饵,随时会被吞没,拖入大地深处。
也就两三分钟,叶尖便空了。也就空二三十分钟,叶尖又亮起……
从叶面到叶尖,露珠的光线很短,照不亮黑暗,但是能照亮太阳。
东方渐红,露珠溅出璀璨的浪花。浮出水面的朝阳,是露珠垂钓的最大一条鱼。
朝颜
曙色熹微,牵牛花从牛脊般的院墙上起身,掏出小喇叭,吹出鸟鸣、畜音和人声。
牵牛花还叫勤娘子、朝颜,是勤劳的颜值担当。秦观说:那曼妙的藤蔓,是一条银河。河岸上,心形的叶片,着仙衣,染绿天际。一朵朵牵牛花,迎晓而至,向阳而开,是织女留于牛郎的念想,也是牛郎留于织女的想念。
沐浴晨露和朝阳,盛装出场的朝颜,确实够闪亮,能让太阳成为她的聚光灯。
或红或蓝,或浓或淡,打叶腋下半遮面走出,嘟着嘴,些许娇羞,些许嗔怒。一朵朵牵牛花,虽举着小喇叭,却无任何花言巧语,只默默对视着太阳,像织女看着王母。
朝颜晨开晚谢、朝生暮死。牵牛花,喇叭花,勤娘子……每个名字都是它生命的章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