收拾柜里旧物时,发现一张旧船票,这是我从插队的村子返城时搭乘长江客运轮船的船票,承载着我的青春记忆。
二十世纪七十年代,我在长江岸边的一个村子插队,那时沿江居民出行的主要方式就是搭乘轮船,从县城前往枞阳小轮码头坐轮船顺江而下,约摸三四个小时抵达。码头岸边围着铁栅栏,一条固定趸船供轮船停泊。每当轮船从远处隐隐约约向码头驶来,等候的人群就开始骚动。
轮船靠稳码头后,便开栅放客,刹那间,人群犹如溃堤的洪水般一泻而下,提篮的、挑箩的、驮袋的,人声鼎沸,夹着鸡鸭鹅和猪崽的嘶叫声。我虽年轻力壮,却也抵不过那一阵拥挤,时常被挤得脚尖儿着地,被人流推搡着进了铁栅栏。
上了船,半天喘不过气儿来,我站在甲板上,时常看见岸上落下一拨没有挤上船的人。有次眼见一位大爷连人带筐被挤落到江里,幸好被趸船上穿救生衣的工作人员迅速救起,可那筐里蹿出的几只鸭被惊落在江面上……有一次,尽管我没像那位大爷一样被挤落到江里,却也懊恼不已。那次返乡时,母亲替我买了四瓶蚕豆酱带到乡下吃,开栅放客的一瞬间,人流推搡得我一个踉跄,手中网兜里的酱“哐当”一声撞在铁栏上,碎了一地。当年的四瓶酱不同于今日,那可是稀罕食品,令我惋惜不已。
轮船不大,大概能载 200 多人,分上下两层,上层是船舷平台,下层是船仓。旅客上船后争先恐后地涌到上层,挤不下了再下船仓,若夏季搭船进了船仓,那可遭了罪,船仓像个大闷罐,嘈杂声里弥漫着难闻气味。
临近中午时,船上有午餐供应,不像现在用盒装,而是用黑灰色的大瓷碗装着,五角钱一碗,饭菜一碗装,米饭上盖着的大多是雪里蕻炒肉。插队时我兜中羞涩,舍不得吃,饿极了才会买一碗。有人买饭时,年轻的乘务员便挤在船舷边的人群里将饭送到旅客手上。我十分羡慕那些身着蓝色制服的乘务员,心想如果将来我有这样的工作该多好。我喜欢端着饭碗站在船舷上,边吃边惬意地看岸上的树丛、村庄、寺塔、山峦,像一帧帧电影画面。有时会有几只江豚在水流里若隐若现地跳跃着,“江豚涌高浪,枫树摇去魂”,唐代诗人元稹描述的江豚嬉戏的景象,跃然于江面。
岁月嬗变里涛声依旧,祖国的交通运输面貌则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巨变。二十世纪九十年代,长江客运轮船渐渐淡出人们的视野,多元化的交通出行方式飞速发展,再远的路途,朝发夕至不再是梦想。搭乘轮船出行成为时代的记忆,尘封在岁月里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