退休九年,无特殊情况,每天下午 4 点左右出门散步。这天,刚走到大门口,见公告栏贴着一张讣告,走近一看,老同学的名字映入眼帘,惊得我一哆嗦。前后不到三个月,所住大院先后两位小学同学去世,一个和我同龄,今年 69 岁;一个比我大一岁,刚到古稀之年,想想,真是令人唏嘘不已。
“死”是一个非常残酷的字,只有真心想活的人才能充分体会出这个字的意义。对于我们每个人来说,死亡都是迟早的事。生命之旅,其实就是死亡之旅;死亡之旅,其实就是回家之旅。李白说:“生者为过客,死者为归人。”活着是人世间的过客,死去就像回家一样。是的,回家,就这么简单。
人对死亡的态度,从某种意义上说,其实也是对生活的态度。从恐惧死亡,到接受死亡,再到平静地面对死亡,这一过程便是生命和思想走向成熟的过程。在史铁生笔下,死便成了生的一种默契:“现在我常有这样的感觉:死神就坐在门外的过道里,坐在幽暗处,凡人看不到的地方,一夜一夜耐心地等着我,不知什么时候,它就会站起来,对我说,嘿,走吧,我想那必是不由分说。但不管是什么时候,我想我大概仍会觉得有些仓促,但不会犹豫,不会拖延。”面对死亡能有此等从容,也就活到一个很高的境界了。在他看来,死不是生的终结,而是生的另一种延续。
或许有人认为,这只是史铁生的豁达而已。现实生活中,真有不怕死的人吗?我的回答是:“有。”我的母亲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。
1969年5月,母亲患了不治之症,医生说这种病两年生存率仅有 2%。母亲是一位戏曲演员,心直口快,性格爽朗,父亲曾这样评价她:“没心没肺。”母亲唱了一辈子戏,生旦净丑都演过,曾在黄梅戏《红楼梦》《梁山伯与祝英台》中反串过“贾宝玉”和“梁山伯”。母亲虽然经历多次化疗,吃了两年中药,但丝毫不影响她对生活的热爱。每天早晨风雨无阻地去离家不远的包河公园锻炼,晚上守在电视机前看戏曲频道。和我们在一起闲聊时,从不避谈生死。她曾对我们说:“想想这辈子没什么憾事了,该做的都做完了。医生说我只有两年活头,但我现在不是活得好好的嘛!”从母亲发现患病到 2008 年 2 月离世,期间相隔了39年。
生命有长短,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,我们不得而知。我们唯一能做的,就是努力地活着。退休后,我是“野渡无人舟自横”,大把时间任由自己打发。有的人把时间花在了子孙身上,有的人把时间送给了宠物和花花草草,而我把时间用在了写作上。在我看来,写作是为了抵御对时间流逝的焦虑,是一个人对过去的回望、怀念和感恩。当然,我知道写作是要有天分的,我没有天分,但我很喜欢美国作家苏珊·桑塔格说过的一句话:“所有写作都是一种纪念。”
“死生自然理,消散何缤纷。”世间万物有生有死,有起有灭,人生也是这样。人的一生其实很快,起起伏伏、跌跌宕宕,岁月静好只是片刻的感受,我们更需要适应的是岁月如梭的无情。敬畏生命,努力地活着,活出琉璃的品相,沉淀出岁月的光泽。即便有一天走了,何尝不是一种落英之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