从春寒料峭开始,春天就已经来到我家了。
野地里的荠菜,深绿色,叶粗茎老,还没有开出白色穗花,但有一种特别的香气。将荠菜剁碎包馄饨、包饺子、包春卷,配上无为严桥花生米、茶干凉拌,再淋上麻油,非常美味。但绝不适合清炒,有一次姨妈用多多的油来炒它,又额外加了一勺猪油,以为会油润一点,结果呢,依然难以下咽,刮不刮油不知道,反正挺刮喉咙的。
红花草就不一样了,很适合清炒,简单冲洗,作料少放,快速翻炒,主打一个鲜味。红花草也叫紫云英、苜蓿,小时候很常见,现在很稀少了,是天然的绿肥。冬天的紫云英细细小小,春节里,如果要寻找到一把可吃的嫩茎嫩叶,那需要相当的功夫。一开春,紫云英就长势旺盛,迅速地开出一片粉紫色的花朵,种子也是尘土一样的小黑籽。芜湖市有个面向青年人才的招引计划,取名叫“紫云英”计划,想必寓意在此。小时候的日子过得很慢,小时候的天很蓝,我们喜欢做紫云英手环项链,喜欢在花田里打滚撒欢。
气温一上来,那是菜薹的天下。菜薹有三种,白菜苔、辣菜苔和蒜苔。无为人热衷吃大白菜,不是北方的卷心大白菜,是小白菜、青菜,冬天吃大白菜,早春吃菜薹,其他的时候吃小青菜,真是一年吃到头。早春时节,菜薹轻轻一折就嘭的一声断了,水分充足,含糖丰富。无论是清炒,还是下面条点缀,都是无死角的美味。春光很短,品尝美味需要跟时间赛跑,稍不留意就开花了,老了就有茎,发苦。
辣菜苔就没有这么讲究,嫩一点更好,老一点也无妨,反正都是腌着吃。辣菜,也叫腊菜,实际上就是雪里蕻,春天的河堤,随处可见,稍微弯几个腰,就能采上一箩筐。洗干净,放在户外吹一天,控干水分,切碎也行,整朵也可;一层菜一层盐,揉搓均匀,放入洗干净控干的容器里密封起来,等待半个月就做成了。拿菜籽油清炒,喜欢吃辣的加点干辣椒或小米辣,这是清粥的搭档。也可以烧肉、烧肉丸、烧鹧鸪,那是酒的伴侣。
蒜苔也是春天的限定款,经过一个冬天的蛰伏,青蒜积蓄了大量的养分并抽穗而出。白白粗粗的最佳,几乎没有纤维,入口甜嫩。蒜苔炒肉丝,炒腊月里的咸肉,最佳的搭配当然还是明前的黄鳝螺蛳。小时候跟着大人提过蒜苔,相当麻烦,需要用回形针或者缝衣针之类的尖物把青蒜杆子挑开,才能把包裹在里面的一截白嫩折到。抽出蒜苔的大蒜仿佛失去了主心骨,纷纷倒下,一般是邻近的几棵凑成一组打个结,留在菜地里继续长蒜头。
无为山环西北,水聚东南。俗语说,靠山吃山,靠水吃水。山里人有两道野味,一是竹笋,一是蕨菜。无为的竹林漫山遍野,毛竹最多,擂竹、翠竹也有一些。寒冬时节,有经验的农人就已经从竹梢竹根的走向判断出冬笋的准确位置了。冬笋太嫩,春笋的吃法更多元。腌笃鲜式的烧,加木耳肉片的炒,都是美味。吃不完的,还可以制作成干菜。
蕨菜需要等到清明谷雨左右,这个时候气温已经彻底地升上来,山上的蕨菜已等不及,纷纷擎起毛乎乎的小手,必须赶在这小手彻底张开前抓紧采收。开水焯过,凉拌、炒都可以,但无为人最常见的吃法还是晒干,留着烧五花肉这种油润多汁的硬菜。近几年好多人不吃了,网上说这玩意会致癌。
如果说荠菜、紫云英、竹笋、蕨菜是“山野四杰”,那荻笋、马兰、蒌蒿、水芹就是公认的“四大江鲜”了。江边的食材更加丰富,“蒌蒿满地芦芽短,正是河豚欲上时”,长江禁捕,河豚是吃不到的了,但是新“四大江鲜”每年都会如期而至,几乎是在同一时段、同一地点隆重登场,让人采得尽兴,吃得开心。吃法也都差不多吧,清炒凉拌能吃到春菜的香味,也有各自的灵魂伴侣,比如茼蒿配臭干子,水芹配香干子,马兰头的笋丝,莴笋可以搭配咸肉、春韭,也可以和雪里蕻为伍。
最特别是荻笋,这是芦材的嫩笋,山里也有很多芦苇,但是山里人看到荻笋,就相当于黄州百姓眼中的猪肉,不会烧不会吃,甚至以为不能吃。芦笋和芦苇的笋,是两码事,是两种完全不同的食材。
无为位于长江中下游,是著名的皖江明珠、鱼米之乡,食材丰富多样,吃法五花八门。春光易逝,错过了就只能再等一年,抓紧享受“春日限定”菜肴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