女儿今年读小学一年级,因遗传原因,早早戴上了近视眼镜,为了保护视力,遵循孔子“多识于鸟兽草木之名”的训嘱,每周末我们一家人都会去附近的公园走走。连日的春雨洗去了灰暗色调,匍匐在大地的苔藓、三叶草和地皮菜,这些记忆深处的草木,穿越了时间和空间,在阳光下折射出深绿、淡绿、翠绿的春色,与我们相遇。
心里装着草木,自然会和草木相遇,但是和草木交朋友有个前提,你好歹得说得上来对方的名字。好比我们过年回老家,走在青石小路,一副似曾相识的面孔出现在转弯处,大老远亲切地喊出你的小名,你只能假装熟悉地打个招呼,待其走出去老远却还在暗暗思索这人是老李还是小杜。
为了避免这种尴尬,在公园散步时,每看到一种草,妻子都会拿起手机识别,在自然的教学下,女儿结识了苍耳、荠菜、益母草、灰灰菜、紫花地丁、飞蓬……在孩子的世界里,朋友的定义很简单,互相交换名字,能大老远就认出来,那就是朋友了。
下了车是一排法国梧桐,记得上个月仍是干枯瘦寂,历经几场大雨,翠绿的叶子已郁郁葱葱,一些长有绒毛、绿色球状的果实缀在巴掌大的梧桐叶下,尽是繁茂而又充沛的生命活力。女儿说:“爸爸你看,梧桐树的叶子掉了还会长,你的头发没了就真没了,还不如一棵树。”嘿,小姑娘年纪轻轻嘴巴已如啄木鸟般锐利。
一段十分钟的路,女儿得走上半小时,看到一丛苜蓿草,她得俯下身子认真观察,看看能不能找到四叶草,倘若发现便会惊喜大呼,喊来我们认真鉴定后,便要摘回家制成标本。要是发现了艾草或荠菜,那更不得了,得赶紧去路边买个小桶,把这些可食用的野菜统统摘回家。我们在网上学会了青团的做法,常常花上大半天的时间来制作这道春日美食。
不像大人只看远处和高处,女儿总会在不起眼的墙角和树下发现惊喜。我小时候生活在城乡接合部,暮春时姐姐常带我去野地去寻找一种叫“泡里”的野果,这种红彤彤的野果长在灌木丛中,由一些鱼卵大小的红色颗粒组成,摘下后里面中空,要是没有蚂蚁或小虫,可以直接塞到嘴巴里,味道说不上很好,但在物资匮乏的年代也是顶好的零食。
女儿在一棵梧桐树下发现了几颗“泡里”,献宝似的对我说它的学名叫蓬蘽,和覆盆子、树莓都是蔷薇科的“姐妹”,不过因为我们的教育,路边的野果她是不敢随便偷吃的。
知道了具体的名字,人在记忆中就能和植物建立起具象的情感关联。当一畦野葱带着倦意和情意从大地深处走来,这个春日也变得格外有情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