枝叶间的分寸

小时候，我家门前有一片小树林，树林里以油杉居多，我经常在此攀爬玩耍。一天，我仰头追寻一只飞翔的喜鹊，却意外发现油杉树与油杉树的枝叶间竟然留有一条缝隙，我觉得很是奇妙，便问父亲这是为什么？

父亲说：“这是枝叶间的分寸，树与树的枝叶间保留一定的距离，刮风时两棵树的树枝就不会相互碰撞而折断。另外，一棵树上有了病虫害，两棵树的枝叶间留有一定距离，虫子就不会通过枝叶爬到另外一棵树上，这是树木在生长过程中保护自己的最好办法。”

父亲又说：“树都知道枝叶间保留距离，那么人在做任何事时，也要有分寸，也要给自己和别人留有余地，不能只考虑自己的利益。比如，不论去谁家串门，别人家的房门即便是敞开的，也要敲几下门框，等主人应声后方可进入，这就是人和人之间的分寸。亲人之间，来往紧密，在生活中更要有分寸。”

等我上了高中，学了植物学后我才知道，父亲所说的枝叶间的分寸，其实有个更高级的名词叫树冠羞避。

其实，我们人类在做人做事上，也要遵循树冠避羞这一原理。然而，并非所有人都明白这个道理。

记得我大学毕业刚参加工作时是一个炎热的夏天。一天上班，听到对门办公室里的女同事大声训斥一个男同事说：“你有点修养好不好，进别人办公室你不知道敲门吗？”

这位男同事边走出办公室边说：“你办公室的门大开着，谁知道你在房间里穿得那么暴露，吹风扇。”

我大学毕业30年后，班长组建了一个同学群，大家商议来一次同学聚会。老同学聚会本是一件很愉快的事，但多数同学相见，都会站在对方面前留有一定距离，然后缓缓伸出手和对方握手后再礼貌问候。张富同学，在校时就是有名的调皮蛋，当他认出班长后就快步跑上前和班长来了个亲密拥抱，松开紧拥的双臂后又重重地在班长胸上砸了一拳说：“班长呀，你还和在学校时一样帅气……”张富话还未说完，班长后脖子一仰，整个身子倒地了。原来班长患有心脏病做了心脏搭桥手术，于是，大家急忙拨打急救电话，班长被送往医院抢救脱险。事后，大家纷纷在群里谴责张富“没有分寸”。

我曾报团参加过一次旅游，在一片橡树林里，导游指着枝叶间的距离说：“同一片橡树林里，是来自相同基因组的生命体，反而比异类更恪守边界。这种现象投射在人类世界，恰似血亲之间更需要经营分寸。母亲进入青春期儿子的房间时轻敲房门，老友重逢时刻意保留的半臂距离。那些共享过生命密码的个体，往往要比陌生人更懂得呼吸的尺度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