七月的风带着热度,在山野间奔走,墙头的凌霄花正攀着老砖墙泼洒下一片火瀑,一朵挨一朵,像吹响的小号。小时候不懂,只觉得这红色十分好看。爷爷却说:“这红,是有故事的。”
他带我去村后的山坡放牛,指着远处的林子说,“我像你这么大时,这山上连草都难活。后来,来了群扛铁锹的人,胸前别着小小的徽章。他们带着大伙儿一棵棵地种树,说‘党员不带头,谁带头’。”爷爷蹲下身,抓起一把土,“你看,现在这土都能攥出油来。”
爷爷的故事还没说完,院墙那边就传来外婆的呼唤。她的针线筐里,也存放着一块有故事的红布,上面用黄线绣着五角星。这是当年村里发下来做五星红旗的布料。“那时夜校的老师教我们认字,先在沙盘上写‘共产党’,再写自己的名字。”外婆眯着眼穿针线时,总爱说起那张泛黄的老照片,油灯下,一群扎着头巾的妇女正缝制五星红旗,黑白的影像里,她们手中的红布却仿佛能透出光来,“我总把‘党’字写歪,老师说‘不怕,心里正就行’。”
村东头的老杨总爱在晚饭后讲故事。他摸着晒得黝黑的胳膊说:“上世纪六十年代修水库那会儿,党员突击队第一个跳进冰水里打桩。我们劝他们上来暖和会儿,队长却说‘群众看着呢’。”老杨从怀里掏出个布包,里头是枚有些年头的党员徽章。如今那座水库还在浇灌着万亩良田,夕阳下水面泛着粼粼金光,望着令人心生希望。
这些故事就像种子,在村里人心里扎了根。如今走在村里,处处都能看见当年的影子。傍晚的晒谷场上,几个孩子正在追逐嬉戏。他们胸前的红领巾在夕阳下跳跃着,恰似跃动的火种。村支书扛着铁锹从田里回来,锹把上还沾着新鲜的泥土,“西头的引水渠快修好了。”他抹了把汗,“明天带你们去看看新嫁接的果树。”
石碾上的露水沾湿了衣角,我却舍不得起身。眼前这些鲜活的画面,忽然让爷爷那句“有故事的红”有了温度。我坐在晒场的石碾上,看着晚霞渐渐染红天际。村委会屋顶的五星红旗在晚风中轻轻摆动,场院里堆成小山的麦粒泛着金色的光。老人们在下棋,年轻人在说笑,孩子们在追逐,这一切都笼罩在那片温柔的红色里。
我终于懂得了这红色里绵延不绝的传承。从南湖红船上的星火到长征路上不灭的火把,从大庆油田彻夜的篝火到小岗村契约上的指印,从特区建设的霓虹到乡村振兴的蓝图。岁月更迭中,这红色始终鲜亮如初,化作老支书锹把上的泥土,变成新嫁接果树的嫩芽,落在孩子们红领巾的褶皱里。
这颜色会永远鲜艳下去。就像七月里盛放的凌霄,就像晒场上不散的暖阳,就像田垄间不绝的生机。这是大地的底色,是岁月的印记,更是我们共同守护的、生生不息的信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