台风“竹节草”刚走,暑气重来,太阳与蝉竞相早起,六点未至,炽烈的阳光已铺天盖地倾泻下来,枝头叶隙间,早有鸣蝉高踞,意味着新的一天又将是热浪滚滚。
若说燕子是衔来春信的使者,那蝉便是夏日的灵魂歌手。一年光景,唯有这炎炎长夏,方得见其形影,闻其清声。幼时懵懂,并不知道蝉为何物,虽长着一对剔透玲珑的薄翼,却非羽族,而是昆虫。乡音里,我们都称其为“知了”。
蝉喜欢栖息在枝繁叶茂的树上。老宅门前有两棵硕大的广玉兰,是清代名臣姚元之亲手栽种,树龄已达三百年,树高六丈,主干需两人合抱。每逢盛夏,树上便是蝉的天下,一众蝉儿在此尽情狂欢,犹如一场盛大的歌会。
暑假是孩童们撒欢的时节。伙伴们循着那嘹亮的蝉声,一头扎进浓密的树丛中。几双机灵的小眼睛立时如雷达般锐利起来,在枝叶的迷宫中仔细寻找,不放过一丝微小的颤动。那黑褐色的小精灵,不过拇指大小,惯于以绿叶为屏障,牢牢趴在枝条之上。它时而引吭高歌,时而屏息凝神,那机警的静默,常让树下搜寻的小脑袋左顾右盼,徒劳无功。
蝉儿爱踞树梢高处,想徒手捉住,实非易事。一旦锁定目标,伙伴中最擅长攀爬的那个,便如灵猴般踩着我们弓起的肩背,小心翼翼地向上探去。动作轻得不能再轻,连呼吸都压得极细,生怕惊扰了那专注的“歌手”。待爬到伸手可及之处,便是最紧张的时刻。趁着那蝉儿正忘情高歌之际,屏住呼吸,须臾之间果断出手——这擒拿的瞬间,容不得半分犹豫,是真正考验胆识与手速的“技术活”。
为了这树梢上的“战利品”,方法总是层出不穷。有人用网去兜,有人用黏糊糊的面筋或柏油裹在长竹竿上去粘。亲手捉得的蝉,回家养在小巧的竹笼或纸盒里,那声声鸣唱为闷热的午后添了乐趣。偶有那始终沉默的雌蝉,几日都不吱一嗓子,便也失了兴趣,索性放归林间。
后来才知晓,这小小的蝉,竟全身是宝。油炸之后,是一道酥脆可口的美食。那蝉蜕也是一味药材,自古用于散风除热、透疹退翳,主治风热感冒、咽痛失音及惊风抽搐等症。当年也曾仔细在树干枝头搜寻这些轻盈的“金缕衣”,积攒起来卖给药材铺子,换得几枚硬币,最终化作舌尖上那根冰凉清甜的冰棍,成了童年酷暑里最甜美的慰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