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刘是我的厂长,矮矮的个头、黝黑的皮肤。
第一次见老刘,我就怵他:脾气臭,嗓门“贼”大,语速超快,讲的还是方言,让人听不懂。看他说话的气势,好像在“凶”你,还是很凶的那种。
那时,刚成婚,我从别的矿调到了老公工作的矿山,进了老刘的厂子。每日对着锯床,按照图纸锯着各类工件。那些图纸都是老刘带着“创先争优”的党员们呕心沥血绘制出来的。
那会儿年轻气盛,与老公的新婚生活还在磨合期,时常为小事吵架。有一天又吵起来,老公发火大吼:“滚!”我一怔,生气地冲出家门……
举目无亲的我无处可去,在矿区里瞎晃悠,最后来到养着许多小金鱼的池边,闷声痛哭。
“小吴,咋哪?”没想到被路过的老刘碰见。
“和老公吵架了……”我的声音低得连自己都听不见。
“反了他了!” 老刘突然提高了嗓音:“上有工会,下有单位,他敢欺负你?”
那天,老刘满脸黑屏地领我回了单位,吩咐人给我安排一间女生宿舍。
“你们厂长太厉害啦!”几天后,老公跑来心慌地说道:“以后看见他要绕道走。”
我这才知道老公来厂里好多回,被老刘训斥,连门都没让进。从此,老公和我很少再吵架了,这些年一路走来相敬如宾。
老刘照例每日带着几个党员拿着图纸,来车间安排工作。他们有时在剪板机旁交头接耳,有时在车床边“挥斥方遒”,更多是在已报废的设备上拆拆装装……老刘还是那么爱发脾气,大声斥人,可我总觉得他那黑黑的脸上闪烁的是严肃负责、精益求精的光芒。
自制管子吊钩弯曲机运行成功啦!老刘将那些绘制在图上的“奇思妙想”,全部变成了现实,我们厂正由人工操作逐步走向自制机械化……
后来矿山招聘,我调出了厂子,以为和厂子的渊源就此止步。没想到两年后,“见着老刘务必绕道走”的老公,竟会上门“求”老刘。那时,老公因重病已在家休养了八个多月,井下的活儿不能做了,可地面的几个单位谁要他呢?
老公自己打了申请,说去厂子碰碰运气。仅一盏茶的功夫,欢喜地回来说,老刘一口答应了他。
看着老公“龙飞凤舞”的神情,我隐隐发酸,自他生病以来,第一次脸上有了亮闪闪的光。
下午去单位,我远远地看到老刘从办公大楼里出来,正犹豫着要不要向老厂长道声感谢,老刘居然直接朝我走来了。
他详细询问了老公的病情和家庭情况,轻叹地说:“让你老公抓紧过来上班吧,心情也能舒畅点儿,厂里会照顾的。”临了,他又加了一句:“小吴,记住!上有工会,下有单位,有困难及时说出来啊!”
我再次在老刘面前,毫无防备地落下泪来……
此后听到老厂长的消息,都是从老公的闲谈中得到的:老刘获得了国家实用新型专利、集团公司技术创新奖、优秀共产党员称号……
知道老刘退休,曾隐隐伤感了一阵,总觉得我们夫妻俩欠老厂长一声“谢谢”。可是,又何止是“一声”啊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