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次听说猫耳朵,就觉得奇怪,它并非猫的耳朵,而是一种乡村美食,只因其外形有点像吧。
小时候,我们家乡不做这个。第一次见,是在五十多年前去舅公家拜年,那是一个山里人家,在率水河对岸,需要坐船去。拜完年,临走时,好客的舅婆用报纸包着一包东西塞给我,算是“回年”,说是猫耳朵。
我不知猫耳朵为何物,又不好意思当场打开。等坐船回到对岸,我就迫不及待地打开。金黄色、薄薄的,是有点像猫耳朵。轻轻一咬,松松脆脆,满口生香,确实好吃。回家路上,我吃了小半包。回到家,母亲指着我的额头说,好吃鬼!她说猫耳朵是用红薯和米粉做的,等下半年红薯丰收了,咱家也来做一回。
于是,我就日夜盼望着家里能做猫耳朵,让我吃个够。看着母亲扦插红薯藤,看着红薯藤慢慢长大,我几乎每一天都在做着吃猫耳朵的美梦。
等大大的红薯挖回来,母亲说,这时还不能做,要储藏一段时间,等红薯甜了,才能做。
冬至前后,有一天,母亲突然说,可以做了,我欣喜若狂。
记得那天,母亲清洗了一大篮红薯,又去泡米,用石磨磨米粉,有籼米,也有糯米。
到了晚上,母亲就在大锅里用饭甑蒸红薯,那火烧得旺旺的,仿佛在笑。等锅里的水汽直了,就可以起锅了。母亲小心地把红薯皮剥掉,用铲子捣成泥,再按一定比例加入籼米粉和糯米粉,对粉团进行反复搓揉,以增强米粉的粘合度和柔韧性,这一步至关重要。接着搓成长长的条,将其摊成一层,再涂上一种红色颜料,还得撒上芝麻。母亲将其卷起,一层层的,脉络清晰,放到蒸笼里蒸一个小时左右,再进行冷却。她忙得满头大汗,但脸上绽放着笑容。
次日一早,那长长的粉条被冻硬了。接着就是切片,薄如蝉翼,那红色的一层层粉圈,清清楚楚。再把它们摊在圆形竹匾中,晒在院子里。在冬阳的轻轻抚摸下,那金灿灿的猫耳朵,逐渐变干变硬,大约要晒两天。我负责晾晒,想着很快就可以吃了,忍不住直流口水。
终于可以油炸着吃了,看着那些猫耳朵在油锅中上蹦下跳,香气四溢,我心里乐开了花。刚等母亲捞出来,我就迫不及待地用手捏起一片,结果烫得嗷嗷直叫,逗得哥哥哈哈大笑。
那年,母亲做了一箱猫耳朵,让我过了把瘾。我还带了些到学校给同学们吃,同学们纷纷拿别的美食和我交换。
后来分田到户,日子好了些,猫耳朵也在家乡流行起来。每逢春节,家家户户做猫耳朵,村里处处飘着年味。
美食是用时间熬制而成的。因为做猫耳朵的步骤较为繁琐,人们嫌麻烦,后来就懒得做了,只能到市场去买。因为母亲去世,我们家也不做了,心里十分怀念那种美味。
但总有一些人一直在坚守着年的味道。前不久,我在家乡一幢百年老宅里,看到好友打工回来,一家人聚在一起做猫耳朵。那充满烟火气的欢乐氛围,让我仿佛回到了儿时,唤起了美好的记忆。我把图片发到朋友圈,引起了县电视台记者的关注,随后前来采访拍摄。不承想,这则新闻登上了央视,家乡的猫耳朵美名远播。
猫耳朵的回归,或许就是传统年味的回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