临近清明,又勾起我对母亲的无尽思念。母亲离开我整50年了,每当我凝视着这满目青山,就想到在这青山中安眠的母亲。
我的家祖辈住在山里,我是在山的摇篮中长大的。在我刚懂事的年龄,也正是上世纪 50 年代末60年代初国家经济困难时期。当时,姐姐、哥哥都要起很早跟随父亲上山打柴,然后挑柴到几里路外的集镇上卖,换回全家生活日用品和油盐钱。父亲交给我这七岁孩子一头牛。早晨,天一亮我随同村里大孩子上山放牛。太阳出来了,牛儿吃的肚儿圆,回家父亲就要赶牛上工做活了。下午收了工,我又牵牛上山放一阵子,等太阳落山才回家。母亲却犯了愁,她跟父亲说:“人家孩子这么大都上学了,俺家孩子却放牛,不行,这样会误了孩子,牛我来放,叫孩子上学。”母亲的态度坚决,父亲也就依了。这样可就苦了母亲,年过半百,又是小脚,上山不知摔了多少跤。放牛回来后,母亲还要给全家人做饭。母亲有胃病,起早贪黑,受凉受累,胃病时常发作。
60 年代初闹饥荒,很少吃到白米饭,家中经常吃的是从外地运来的“地瓜干”,再就是“瓜菜代”“榆皮”“葛粉”,好一点就是麦麸馍。逢年过节,从生产队分到几斤米,偶尔煮点稀饭全家吃一顿。母亲有胃病不能多吃杂粮,我们都劝她熬点米粥吃,可她从不舍得单独吃,却非常心疼我这个小儿子,时常偷偷用小缸子熬点米粥给我开“小灶”。
我爱读书,经常晚上看书到深夜,无论多晚,母亲都陪伴着我。她在一边纳鞋底或纺线,看到煤油灯的灯花大了,就用针拨拨,灯光更亮些。
母亲是个诚实的人,也很注意教育孩子从小具备诚实的品格。记得上小学五年级时,有一次,我和几个同学放学回家时到河里玩水摸鱼,回家晚了,母亲问我干什么去了,我不敢讲真话,骗母亲说:“是老师留我补课。”谁知第二天母亲知道了真相,把我叫到面前罚跪,用棍子狠狠教训我一顿。打过后,又把我抱在怀里哭。这次教训对我内心深处触动很大,再不敢对母亲说假话了,直到现在,也从不敢对别人说慌。
母亲没有上过学,非常羡慕有文化的人,期望儿女都能多读点书。可是家境困难,两个姐姐都没能上学,哥哥也只上到小学毕业就回家帮父亲干活。对我这个老小,全家节衣缩食供我上学。我读书用功,成绩也很好,母亲希望我能考上大学。谁知高中刚上一年,就遇到文化大革命,断了我上大学的路。为不让母亲失望,将来能混出个人样来,1968 年冬季征兵,我怕老人家舍不得我走,瞒着母亲报名应征。谁知母亲知道后并没阻拦我,还说:“到部队磨炼也好,男孩子老围着家转也没多大出息。”
当兵不久,便收到哥哥寄来的两双袜子,那是母亲自己纺线织成的棉线长筒袜,还上了袜底,针线很密,60多岁的老人纳这样密的袜底,手指不知被针扎多少次。哥哥信里说:母亲怕我冬天冷,叫我穿长筒棉袜暖和些。可母亲哪里知道,军人要统一着装,哪能穿自家织的袜子。母亲给我的袜子,我叠好放在包裹里,夜晚枕在头下,心里暖和和的。
就在我当兵后第三年七月的一天,我收到哥哥一封来信,拆开信封一看,是土黄色的纸写的“俺娘走了……”如同晴天一声霹雳,泪水夺眶而出。从信中得知,母亲是犯心脏病去世的。病重时,母亲不让哥哥写信告诉我,直到去世前一天,她还嘱咐哥哥不要跟我讲,怕我伤心,怕影响我工作。
青山巍巍,松涛阵阵,思泪涟涟,母恩如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