季节的脚步总是磕磕绊绊,刚走出“梅子黄时家家雨”的潮湿,又陷入“赤日炎炎似火烧”的重围。
三伏天里,明晃晃的太阳,望一下都觉得刺眼。“拿出来晒伏。这么好的太阳,别浪费了。”妻忙着擦阳台,让我清理衣橱里的冬装。
晒伏是在一年中最热的伏天,将粮食、衣物等搬到太阳底下暴晒,以达到去湿、杀菌、灭虫的效果。小时候在农村,三伏天里,父亲总会将粮仓里的麦子挑到稻场上晒。有一种叫“牛子”的蛀虫,黑芝麻似的,最喜欢躲在粮仓里吃麦子。还有一种蛾子,寄生在麦粒中,白白胖胖的。
父亲将麦子往滚烫的稻场地面一倒,这些白蛾子、黑牛子四处乱爬寻找生路,一些没及时逃到阴处的被活活烙死。黄昏收麦子时,顺风一扬,蛾子、牛子飘落一地,成为小鸡们的美餐。
晒伏的重头戏是晒衣物。母亲在大门口摆两条板凳,搁上抹干净的门板,摊开衣服鞋袜。又在院子里几棵大树上拉起绳子,晾上棉絮被褥。最后,母亲搬出簸箕,刷得干干净净,把压箱底的东西也倒出来。母亲的箱底,还真藏有宝贝。一对绣花鸳鸯枕、两床绣花缎子被。母亲说这是她的嫁妆,舍不得用。更让我好奇的是,我们都这么大了,箱子里竟存着一双半岁孩子穿的婴儿鞋!鞋尖绣着虎头,样子十分可爱。母亲说这是她亲手绣的,我小时候穿着忒好看,看着鞋子就想起我小时候的样子。晒伏,晒出一院子喜气!
伏天还是晒酱、晒干菜的最佳时间。母亲喜欢晒面酱。进入伏天,用麦面蒸一锅粑,冷却后放进一个大瓦盆里,盖上塑料膜和锅盖,几天后长出霉毛,掰碎加盐水浸泡,搁在屋瓦上,日晒夜露,从伏天晒到秋后,只是下雨时盖上木盖。晒酱是个漫长的过程,需要时间和耐心。等酱料呈褐色,酱香扑鼻,面酱就晒好了。下饭做菜,味道极佳。
梅雨季节,野地里疯长的马齿苋,菜园里吃不完的豇豆,入伏后被母亲收回来,用开水焯一下,放到太阳下晒个三两天,母亲将它们缠成一把一把地挂在廊檐下,过年时取下来用水泡开,烧肉煮罐,难得的佳肴。
结婚后搬出了老屋,晒伏的情景变成如烟的往事。妻让我帮忙翻晒衣物,那些晒伏的记忆又重新出现在脑海,让人倍感温暖和亲切。
“平常总感觉没衣服穿,没想到阳台都晒不下了!”看着满阳台红红绿绿的羽绒服、皮草、双面呢,妻嘴里抱怨,脸上写满幸福。晒伏,晒的不只是潮气霉菌,晒的还是一种心情,晒的是生活中的小幸福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