谁是“常为民”

20年前一个初秋的早晨。

我像平常一样搭乘最早一班客车，到舒城南港派出所上班。下了车从合安路拐进南海路，远远就看见派出所大门边蹲着个人。

乡村的时间和钟表的关系不大，乡亲们大多天没亮便起床，烧了早饭、喂了鸡鸭牲口，最多再去地里转一圈，便会早早赶到镇上办事。因而在农村工作，早起也是“必修课”。

看到我加快了步伐，蹲着的人站起来大步流星地迎过来。

这个脸庞黝黑的老人满是笑意：“姑娘你来啦！常为民你还记得吧？”没等反应过来，老人将手里鼓鼓囊囊的“蛇皮袋”摁进我的自行车篮，“上回真给你添麻烦了！谢谢啊！”

老人说完转身离开，我赶紧追了上去。他一边快步向前一边回头直摆手，“哎呀！自家树上的栗子嘛，又不值什么钱！”

愣在原地的我打开袋子，挤挤挨挨的栗子个个滚圆饱满，明显挑拣过一番。新鲜的栗子壳上裹着一层细细的绒毛，大多还泛着尚未老熟的金黄。中秋节还早，没到栗子上市的时候，这样的嫩栗子，除非为了卖个尝鲜的好价钱，一般人家是不采摘的。拎着沉甸甸的一袋栗子，我莫名地有些羞愧。

把栗子交给食堂大姐，还是没有想起来谁是“常为民”。辖区西衖乡“常”姓是大户，在电脑上一查询，系统显示南港镇和西衖乡近六万人中有好几个同音或近音的“常为民”。翻看他们各自的情况，都显示状态正常，逐一打开户籍照片辨认回忆，也没有找到蛛丝马迹。

到底是哪个“常为民”“麻烦”过自己呢？

平时喜欢和群众拉拉家常，言语和善，逢上娶媳妇生孩子的，讲几句吉祥话，这是常事；偶尔替粗心的群众垫付几块钱手续费，他们也都会很快送还；有老人给在外打工的孩子们咨询办事流程，耐心解释清楚，怕他们记不住再写个纸条让捎上，或者能代办的就帮忙办好免得老人来回跑，这也平常；时有迷路或残障的老人孩子被群众送到派出所来，我自然应该和同事们一起尽心照顾；婆媳妯娌鸡毛蒜皮、邻里之间家长里短的小矛盾闹到派出所，耐心调解劝导的活儿当然也没少干。可这些都是份内的事，何至于让人感谢呢？反过来我倒是常常被群众感动：一捧自家树上的桃杏杮枣，几根地里掰的玉米黄瓜，鲜凌凌的青菜，胖嘟嘟的芋头……每每这样的无功受禄，总是让我心头一热。

遗憾的是直到我调离了南港，也没有找到“常为民”，每每想起心里总有隐隐的愧疚。

有一年夏天，我再回南港执行维稳任务。那天气温很高，站在大太阳下，警服很快被汗水浸透了。南港街道的蒋奶奶颤巍巍地走过来，“丫头哎！我看你好一会了，老眼昏花怕认错了，还真的是你哎！”说着塞给我一个塑料袋包着的毛巾，“天也太热了，这是新毛巾，浸过热水了，你擦擦汗要舒服些。”

握着热乎乎的毛巾，我的眼睛瞬间湿润了，不由得又想起了“常为民”，心里却豁然开朗起来：谁是“常为民”？他不是一直就在身边，看着我的一言一行，更暖着我的心吗？

时光如梭，转眼也到了退休的年纪。20年来工作岗位多次调整，工作内容也随着时代的发展和科技的进步不断变化，没有变的是“常为民”一直在我心里，从未忘记，也永远不会忘记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