6 月 13 日,“老顽童”黄永玉走了,享年99岁。
我不想在老人名字前面,再加“著名的”什么。因为,他的鼎鼎大名,远远不需用“著名”界定。何况他是一个杂家,文学、木刻、雕塑、书画等行当的大伽。如果加那么多的头衔,老人定会觉得无趣,反倒不如“黄永玉”直白、坦荡、朴实、无华。
谈到职业,黄永玉在《我与文学》中写道:“文学在我的生活里面是排在第一位的,第二是雕塑,第三是木刻,第四才是绘画……为什么我喜欢文学,喜欢雕塑,而绘画摆在最后呢?因为绘画可以养活前面三样行当。文学也好,雕塑也好,都养不活自己。”
黄永玉的书画,时下可谓价值连城。只是早年,他的“一幅木刻 5 块钱,房租是50 块钱,所以一定要刻 10幅木刻才能交房租”。之所以有今天,那幅《你看看:都几点钟了?》漫画中,主人公瘦瘦的身躯仆倒在书桌上,直到深夜仍在描绘的场景,堪称黄老的自画像。
画如其人,文如其人。如同黄永玉晚年的自传小说题目,一直是那个“无愁河的浪荡汉子”,无论十几岁,还是90岁,心性从未改变。善良而纯真,诚实而坦荡,顽世而恭谦,大智而大愚,自信而自重,俏皮而优雅,贪玩而耐劳——用他的话说,“自己是个勤奋的人”。
面对“瞧你老头自由自在,天不怕地不怕模样——你到底有怕的没有”?黄永玉直言“老汉我并非爱好胆小,实乃而今自称胆大者没有一个有好下场是也”。黄永玉的天马行空,埋藏在妙趣横生的画作里,闪烁在举重若轻的写作中。
他应邀为友人“随手在一个册页上画了一幅猫头鹰”,便到外地采风,路上听说正追查一张猫头鹰的“黑画”。“我听了之后居然一点都不在乎,还懒洋洋地说:‘唉!画一张猫头鹰算什么呢?我不是也常常画猫头鹰嘛!’”
此后,“益鸟”成了他画版上的主角。在形态各异的猫头鹰中,不只一睁一闭的精气神未改,且多在画幅一角反复注释:“此雀每夏捕鼠 1200 只,合节约粮食一吨,自是益鸟无疑……”看似为猫头鹰正名,实系正直耿介、忠贞无二真性情的自白。
《吴世茫论坛》是黄永玉创作的杂文集,所收录的27 篇杂文,洋洋洒洒的文笔无情戳穿假学人、假道学、假漂亮的假面。《论“第一”及“第九”,》反讽形式主义的标语口号;《下士闻道则大笑记》则描摹奉迎谄媚之辈;《山是山,洞是洞,树是树论》借自然的审美隐喻不应扭曲人性。在针砭时弊之余,始终保持着对历史的反思、对人性的审视、对人生的乐观。
老人自述“我是个受尽斯巴达式的精神上折磨和锻炼的人,并非纯真,只是经得起打熬而已。剖开胸膛,创伤无数”。虽然屡遭劫难,始终保持了一颗赤子之心,一个独立思考的灵魂,一个充满童趣真稚的情怀。尽管“历史的因袭太多,医治过去遗留的伤口比克服未来的困难的分量沉重十倍”,仍以画作自喻,“我丑,我妈喜欢”,直到八十有三,依然自嘲瞧惯了自己这副嘴脸:“我与我周旋久,宁作我。”
“宁作我”,不独个性使然,且是生命灵魂的依托。自然,也成为文学的根系,书画的土壤,艺术的精灵。唯此,才有了吴世茫、黄永玉、老顽童,有趣的灵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