翡翠湖公园原来叫古埂水库,经多次改造和美化,翡翠湖不再是水库的模样,但我对它独特的感情并不是来自现在的美——我们初次见面的时候,古埂水库的水刚刚泄掉,只剩下一大块湿地。鹭鸟来回逡 巡 寻 找 果 腹 的 食物,时而展翅高飞,翱翔在没有任何高层建筑的天际线上。
那 时 的 翡 翠 湖美吗?
美。
那种粗粝而又直接的美,排斥一切矫情和庸俗。天空中飞翔的鹭鸟,一瞬间就能俘虏偶尔来到这里的人们。我和爱人决定在翡翠湖对面的空地上,买下我们婚后的家园,房子那时只是停留在海报上的户型图。
两年后,当我们一 件 一 件 添 置 着 新房里的家具时,翡翠湖 也 在 一 点 点 地 蜕变着。迎宾馆盖起来了,公园修建好了,名为琴岛的布局处处美景,然而再也看不到水库的踪影。
与其说那时的我在怀念古埂水库,不如说我在怀念那些早已消失无踪的白鹭和灰鹭;与其说我在怀念那些翱翔天际自由自在的鸟儿,不如说我在怀念那一片荒凉的滩涂。
人就是这样矛盾,在偏僻的野地希冀繁华,在尘世的喧闹中却又偏偏向往采菊东篱下。仿佛一个恍惚间,时光翻过 20 年书页,滩涂和白鹭变成了遥远的记忆,经过几乎没有间断的改造,翡翠湖彻底演变成为一颗城市的明珠。
每到周末,翡翠湖人满为患,周边停车场爆满,沿着环翠路停的全是密密麻麻的车。所有入口的大门都被摆摊卖货的小商贩占领,共享电动车、自行车更是哪哪都是。
然而一进入公园,尤其是来到深处的核心区域,假如忽略嘈杂的人声,眼前的景色的确无可挑剔,尽管都是人造的——但不能否认,那些参天的樟树、广玉兰、杉树与榆树,那些低矮的桂树、紫叶李、海棠与樱树,还有密密匝匝的美人蕉、南天竹、绣球与蔷薇,构成了不折不扣的一方自然天地。
我经常徜徉在公园里一座小小的岛上不舍得离开。小岛种满了樟树,树木高度在20米以上,完全遮蔽了天空。湖面上新建的栈桥边种满了芦苇,细长的叶片如同刀刃般锋利,但孩子们不管,依旧趴在防腐木的桥板上钓着龙虾。
龙虾是一种很蠢笨的生物,我们儿时只需一只扒了皮的癞蛤蟆腿,就可钓上无数龙虾——不过30 多年前我们在随处可见的小池塘、臭水沟里钓,而现在的孩子们只能在精装修过的公园里钓,在种植了芦苇丛的逼仄栈道边钓——但我相信两者的愉悦一脉相承。
夜深人静的时候,人群随着夏日的燠热一同退潮,安静下来的翡翠湖在沉默中震耳欲聋。
月光在湖面上调皮地跳着踢踏舞,风一边窜来窜去地打着拍子,一边发出时大时小的嘘声来捣乱。不知道名字的花好不容易等到人群散场,松了一口气,悄然在夜色中绽放。
宽阔的柏油路不再拥挤,哦,依然很挤——满溢的花香,归巢夜鸟的鸣啼,跳踢踏舞的月光,无处不在的风声,以及随着潮汐起伏的湖水呼吸,将路挤得满满当当。
夜的翡翠湖,还是我们初次见面的模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