翠翠和三三,是沈从文笔下两个既完美又灵动的少女形象。很多人都牵挂着翠翠,不知道二佬是否会回来,却少有人知晓三三。这两个少女形象,前者出自沈从文著名的中篇小说《边城》,后者则出自他的短篇小说《三三》。《边城》的故事,几近家喻户晓;而《三三》的故事,则鲜为人知。
《三三》写于1931年,此时沈从文正在国立青岛大学教书。15岁的三三,和她的寡母住在溪水潺缓的山湾,守着一座碾坊,“吃米饭同青菜、小鱼、鸡蛋”,过着世外桃源般的生活。一天,城里的“白脸子”书生来寨子里的总爷家疗养,偶尔也到碾坊附近的小潭边垂钓。见过文质彬彬的城里人之后,三三忽然情窦初开,母女二人对城里人和城市的想象也随之悄然滋长。不料,“白脸子”书生却突然去世了。
“我很会结尾。”1984年6月,沈从文曾对凌宇(《沈从文的后半生》的作者)说。这样的结局,如同泪水蓄在眼角,垂而未落,最是动人。它比大团圆皆大欢喜,更令人咀嚼,却也更令人伤感。
水面动微澜,少女情初开。波止心难定,奈何不伤悲?
三三这个少女,如山湾的溪水一样清澈,又如她的故事一般单纯。我看到她,总是会想到《边城》里的翠翠。
母亲看不见三三,站在碾坊门前喊着:
“三三,三三,天气热,你脸上晒出油了,不要远走,快回来!”
三三一面走回来,一面就自己轻轻地说:“三三不回来了!”
看到三三的“口是心非”,我即刻就想到了翠翠生气的情形,亦是如此:船夫即刻把船拉过来,一面拉船,一面哑声儿喊问:“翠翠,翠翠,是不是你?”翠翠不理会祖父,口中却轻轻地说:“不是翠翠,不是翠翠,翠翠早被大河里鲤鱼吃去了。”
女孩 15 岁,正处于尴尬的阶段:似懂非懂,又稚气未脱。若说翠翠是机警的小麂子,那三三就是灵动的小溪鱼了。小说《三三》,写于1931年,而《边城》则创作于1934年,故有人说,翠翠是长大了的三三。
在小说中,沈从文喜欢使用翠翠、三三这等叠词的名字。不过,单就这二者来看,翠翠虽说好听,终还是土了些;三三则不同,大俗若雅,我很是喜欢,沈从文自己也很喜欢。沈从文在写给他的娇妻张兆和的书信中,就常常蹦出“三三”二字:三三,乖一点,放心,我一切好!我一个人在船上,看什么总想到你。
三三:我一个字不改写下来给你瞧瞧,这人若多读些书,一定是个大作家。
三三,我今天离开你一个礼拜了。
沈从文追求张兆和,是早在 1930 年之前;而沈从文创作小说《三三》,则是在 1931 年的 8 月 5 日至 9 月 17 日。也就是说,沈从文替天真质朴又灵动的湘西少女取名“三三”,一定和张兆和大有关系。
叶圣陶就曾说:“九如巷张家的四个女孩,谁娶了她们都会幸福一辈子。”说的就是张家四姐妹张元和、张允和、张兆和和张充和。张兆和排行老三,故沈从文叫她“三三”。
如此称呼,真是缠绵温馨,却又熨帖妥当,极符合当时的情境。
高明的作家沈从文,则还将这昵称移植到他的小说中,创造出一个经典的人物形象——三三。
我是不是可以这样认为?湘西少女三三留在家乡,就成了后来的翠翠;进了大都市,则成了张兆和。或者说,在沈从文的眼里,张兆和就是湘西小三三的原型;小三三就是张兆和的化身:乖巧又灵动,清秀而温婉。
创作《三三》这篇小说时,沈从文的眼里和心里都尽是三三。我想,这是完全可以肯定的;只是不知,这“三三”何时是小说中的少女,何时又是现实里的张兆和。
诸君不妨想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