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年初夏,我因胆结石住院手术,结识了邻床的余银兄,他是贵池阮桥人。当初看到他的名字时,我就想,这位老兄的爹娘是多么希望他富裕。然而据我观察,他是一点“余银”也没有。
我和余银兄真是同病相怜,都是先小痛,后大痛,最后万不得已才进了医院。只不过我比他幸运一些,只需做腹腔镜手术。余银兄做的是传统手术,下手术台时,他插着管、输着液,瘦小的身子窝在被子里,露出一张苍白的脸。
我是从余银兄夫妇的饮食上看出他们家生活窘迫的。每天打饭时,余银兄的妻子康大姐总是端回一盆稀饭,喂完他以后,剩下的自己吃,菜只有咸菜。一日三餐,顿顿如此,只是康大姐在中餐和晚餐时会多吃两个馒头。我看了不忍心,便让妻子为我送汤时多送一些,分一份给余银兄。他们一再推辞,在我的劝说下才接受了。后来有朋友请我吃饭,我离席时把那些几乎没动筷子的菜一一打包,带回病房给余银兄夫妇。康大姐打开饭盒一看,连忙塞回我手中,“这么好的菜,你留着自己吃。”在我的再三劝说下,她才双手接过饭盒并向我道谢。
一周后我出院时,余银兄身上还插着许多管子,不能动弹。康大姐一直把我送到楼下,我的车开出很远,她还站在原地。
一两个月后,一个炎热的上午,我正在办公室谈事情,同事进门说有位农村妇女找我。我出门一看,原来是康大姐,她站在门口,正用草帽当扇子扇着风,脚下摆着一堆东西。我连忙将她请到办公室坐下,问道,“今天怎么有空来了?”她说自己搭便车来买种子,顺便给我带了一壶香油、一捆菠菜和几十个鸡蛋。我连忙道谢。她朴实地说:“老陈住院时你对他那么好,我顺便带点家里的东西给你,只是尽点心意。”茶还没喝几口,她就要走。我留她吃饭,她说车子要回家,不能等。临别时,我掏了两百元钱给她,让她给余银兄买点营养品。她像怕被钱烫了一样直缩手,说什么也不要。僵持到最后,我假装生气地说:“你要是不接,就把东西带回去!”边说边把她往车上推,让驾驶员把她送走了。
那年秋天的一个周末,我接到康大姐打来的电话,说她等会到城里来,顺便带只老母鸡给我,让我两个小时后到西门车站去拿。放下电话后,我就和妻子翻箱倒柜地找出许多平时穿不上的衣服,包成两个大包,又拿上朋友回礼的两瓶酒和一条烟。见面时,康大姐看见我从车里拿出这些东西,愣了半天才吞吞吐吐地说:“你这样叫我怎么受得住啊!”
后来,康大姐再也没来过。余银兄打过几次电话给我,多是说自己的身体状况,还邀请我去乡下做客。再后来,我换了手机号码,与余银兄失去了联系,我和这位病友的交情似乎就这么断了。前几天,叶村的表哥给我送来了新鲜的香油。闻着香油的香味,我和妻子不约而同地想起了康大姐。那年她送的香油,也是这么纯,这么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