前几日,随作协赴农村公路采风。这是一条蜿蜒于山峦间的县道,沿途茂林修竹,山环水绕,奇幽无比。忽然间,不远处玉树琼枝,白茫茫一片,在满目青翠中格外显眼。有人说是槐花,有人说不是,大家争论着。为一探究竟,将车停在公路边后,我们沿着小道朝那里走去。
这是一片槐树林,确切地说是洋槐。洋槐高低错落生长,洁白的花缀满枝头,恣意盛放,在蓝天白云的映衬下,分外好看。山里的槐花似乎特别稠密,挤挤挨挨,硬是把叶子挡在后面。槐花恰似翻滚的雪浪,又如一串串晶莹的珍珠链子,摇曳生姿,散发着淡淡的光泽。
细看槐花,有的盛开吐蕊,嫩黄的花点缀其间。每朵花由五瓣组成,其中一瓣较大些,形成了喇叭状,花瓣的边缘微微卷曲,像是精心绣起的花边,平添了几分柔媚。有的半开半掩,露出羞怯。有的含苞待放,似眯着眼,在睡梦中尚未醒来。花萼有浅绿色、淡黄色,也有紫红色,每朵花看上去都清新淡雅。
阵阵香气随风飘散。我闭上眼睛,连续来了几次深呼吸,淡淡甜甜的香味沁人心脾。那一刻觉得风是香的,阳光也是香的,好不惬意。禁不住吟诵起苏轼的《槐花》:“槐林五月漾琼花,郁郁芬芳醉万家。春水碧波飘落处,浮香一路到天涯。”
一串串槐花宛若水晶葡萄,诱惑着味蕾,令人忍不住想品尝。同行的一人已将槐花嚼在嘴里,边吃边赞不绝口。凭我的经验,半开的花味道最好。我挑选一串,捋了一小把,塞进嘴里咀嚼,顿时清凉凉、湿润润的甜弥漫开来,满口清香。回味许久,蓦地感到洋槐是如此亲切,熟悉的家乡味道扑面而来。
记忆的涟漪一圈圈漾开。小时候,村里四十多户人家住得较为分散,村中树木较多,但品种不多。其中洋槐最多,房前屋后、岗坡地头,随处可见。每到这个时节,洋槐开满了洁白的花,树枝被压得低垂着。整个村子白莹莹的,溢满了花香。
洋槐似乎天生与农家为伴,年复一年,静静地守护着村庄的恬淡时光。春天看着它发芽,渐渐郁郁葱葱。紧接着花次第绽放,越开越热闹。等到暑假,叶子肥厚,我会跟着母亲戴上帆布手套去撸叶。叶子晒干后到供销社卖钱,贴补家用。进入冬季,父亲会整枝,锯下来的枝丫就成了柴禾。洋槐长得快,一般十来年就能成材,且木质结实,多半用来做板凳或盖房子。把锯下来的树修整一下捆绑在一起,缀上青石沉到水塘中,可以防止树木腐烂或因干燥而开裂。几个月后捞起,去掉树皮晾干。
槐花不仅味香,而且可以做成美食。一般捋摘半开的花,这样的花水分多,花瓣饱满,香气足,口感好。那时生产队农事忙,母亲会做槐花炒鸡蛋,简单省事。鸡蛋我们平时舍不得吃,用来换酱油、盐等,但这道菜每年都会吃上几顿,算是改善伙食。将新鲜的槐花放入水中浸泡、清洗干净,焯水后控干;把鸡蛋打散,放入槐花搅匀;热锅凉油,倒入小葱煸出味,放少许食盐打底,随即倒入槐花,小心翻炒,让蛋液与槐花受热而不至于破碎,再用小火慢煎至两面金黄后盛出。一盘色泽油亮、口感柔韧、香气四溢的佳肴即成。
如今,家乡的村庄被拆迁已有好几年了,那些洋槐也不见踪影。或许“槐”与“怀”谐音,槐花的模样和香气早已烙印在我心间,每年的这个时候,总能唤起我对小村深深的怀念,因为那是家的味道,是一种无法割舍的乡思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