家住大湖边,食鱼乃寻常事。各类湖鲜中,尤喜白鱼。
白鱼的体型扁长,它银白的身子、厚脊扁腹,配上微微上翘的头部,形似侠士手中那一把银亮的柳叶刀,所以一些地方又有柳叶鱼之称。
白鱼有些“娇气”,离水须臾即死。鱼之美最讲究鲜活,知道白鱼“宁可枝头抱香死,何曾吹落北风中”的寒菊般秉性,每思白鱼美,便去水边一走,以期与在水一方的“佳人”一遇。
在水湄,为了保持白鱼的新鲜,渔民或垂钓者一般将刚捕获的白鱼放在水中的网笼里。有缘得一二,便赶忙往家赶。或清蒸或红烧,任我味蕾上的喜好决定掌中锅勺的摆弄。
梅雨季及其后旬月,是吃白鱼的最佳时节。这时的白鱼,被乡人称为“梅白”。
连绵雨季,河渠水涨流急,白鱼成群结队地逆流戏水产子,河湖接口处最易捕获。这时捕捞的“梅白”,会从鳞下渗出汁液,乳白似奶,其肉细腻滑嫩,柔软而富有弹性。
相传春秋时,庄子某日钓得一条“梅白”,拎鱼探母。及至母家,见门上锁,于是挂“梅白”于门上。等下午再去看时,见门仍锁,门上只留下一副鱼骨,而地上却汪着一摊如奶的水渍。原来,“梅白”竟经不起阳光的照射,化成水了。这样美好的传说无需深究情节,乡人不过用其生动赞美“梅白”的鲜嫩罢了。
“梅白”,其鱼肚处的肉嫩滑无刺,入口即化,凝脂般的感觉在口腔中弥漫,温润美妙。鱼身上的肉薄而细腻,柔嫩鲜美,瞬间将人带入那片波光潋滟的水面。而其稍显厚实的鱼背之肉,软润而富肌理,一块入口,仿佛在唇齿间演绎一场轻盈曼妙之舞。
白鱼红烧、清蒸皆宜,但要视其“个头”而定。太小了刺多肉薄,太大了肉实粗渣。清蒸一斤半左右为佳,两斤以上的,宜红绕入味。
收拾干净的白鱼摆在盘中,撒少许盐、白胡椒粉,鱼身上再摆放葱、姜片,放在锅内,盖上锅盖,大火蒸十多分钟。开锅后,把盘中蒸出的较腥的水倒掉,一同蒸的葱、姜片也捡出,将新切的葱丝、姜丝、红椒丝等撒在鱼上,浇上香醋、生抽,最后再浇上滚沸的香油,寻常人家一道简单地道的清蒸白鱼就烹制完成了。
一盘热气腾腾的清蒸白鱼端上桌,不说鱼白、姜黄、葱绿、椒红之色赏心悦目,仅那袅袅之气入鼻,已是诱人馋涎欲滴。
清蒸白鱼,也有配以虾籽、火腿等鲜物的,江南一带,喜加香糟,认为是绝配。清人袁枚在其《随园食单》中就有记:“白鱼肉最细,用糟鲥鱼同蒸之,最佳。或冬日微腌,加酒酿糟二日,亦佳。余在江中得网起活者,用酒蒸食,美不可言。糟之最佳,不可太久,久则肉木矣。”
在某些水域的吃鱼习俗中,还喜欢将新鲜白鱼腌渍、晒成鱼干,加辣酱放在饭锅里清蒸佐餐,吃时更有一股特别的鱼香,让人食欲大开。
晒成鱼干,最多的是“一拃长”以内的小白鱼,乡人称之“餐条子”。“餐条子”性活泼,善跳跃,常在水面窜来窜去。乡间对调皮捣蛋、活泼好动的孩子,便称其“戳搅餐子”。因“餐条子”喜结群游动,有经验的渔民一网有时能打上几十斤。
新鲜的“餐条子”,指甲在鱼身两边一推,就除了鱼鳞,腮下一掐,就挤出内脏。一堆“餐条子”下锅,加点盐、酱、姜、葱、椒,开水一煮,那汤鲜得让人直翘眉毛。
细嫩、色白、味鲜的白鱼自古便深得人们赞赏。唐朝大诗人杜甫诗誉“白鱼如切玉”,宋代大家王安石赞曰“满目皆为膳,唯独白鱼鲜”。正是湖上白鱼美的日子,那冉冉波光里的“浪里白条”,令我神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