每年立冬之后的双休日,只要天气晴好,我一般都会赶回百里之外的乡下,主要是探望年岁已高的母亲,顺带干点力所能及的农活。当然,最兴奋的就是与母亲一同晾晒那色泽光润的腊味。
我们是个大家庭,兄弟三人虽然在不同的地方工作,可从小就在农村长大的孩子,谁不嗜好那一口令人垂涎欲滴的腊味呢!加上现在的生活条件不再拮据了,母亲腌制起腊味来也不像早年那样抠抠搜搜,腊鸡、腊鸭、腊鹅、腊鱼、腊肉以及灌制的香肠,那真是应有尽有,并且数量可观。只要看到我们乃至孙辈狼吞虎咽的样子,母亲便感到十分知足,她总是笑容可掬地说道:“管吃,吃好,吃饱!”
腊味的腌制是个技术活,可这难不倒母亲,毕竟积累了大半辈子的经验,她自有“独门秘笈”。不过晾晒也马虎不得,如果遇上较长时间的雨雪天气,腊味的口感必将大打折扣,所以母亲在立冬之后腌制腊味时,十分注重天气预报。那时不像现在通过手机即可知道未来十五天的天气情况,唯一的渠道就是每天晚上守在黑白电视机前,收看中央电视台《新闻联播》之后的《天气预报》。如果是连续一段时间的晴好天气,母亲便会放开手脚大干一场。
在我的记忆里,母亲所腌制的腊味以鱼类为主,毕竟我家就在长江的北岸,逶迤的皖河贯穿其中;父亲又是捕鱼的高手,家养的青草鲢鳙以及野生的鲤鲫鳝鳖,平时在餐桌上就屡见不鲜。腊鱼腌制的时间较短,三五天即可,不过晾晒的方式有讲究,较大的青草鲢鳙,多将其切为两至三段,从背面穿上麻绳,挂在土墙的铁钉之上;较小的白条、鳑鲏、马口之类,直接将其摊在竹匾内,半天翻弄一回就行;鲫鱼和翘嘴的晾晒尤为特别,绝大多数是拿上一根筷子或者一节细竹,从眼部那儿直接插入,每根筷子或每节细竹可以插上六七条,两端再系上细绳,放在哪里晾晒都十分方便。
冬日的晴天,阳光暖融融地照在身上,同时也赋予腊鱼别样的“关照”。我站在自家的小院里,或环顾四周,或上下打量,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一幅情趣盎然的画中,这幅画的主背景就是鲜香四溢的腊鱼,于是张开想象的翅膀,给这幅画取了个非常讨口彩的名字——“‘鱼’意‘鸡’祥庆丰年”。
既然腊鱼是主背景,那腊鸡、腊鸭、腊鹅、腊肉等,自然只能作为陪衬和点缀了。那时每家每户喂养的鸡鸭也不多,它们的蛋还得用来为孩子们补充营养,所以腊鸡、腊鸭、腊鹅等就显得十分珍贵。母亲甚至会在它们的颈脖处系上一根红头绳,这在萧条肃杀的冬日显得特别喜庆。腊肉也比较珍贵,其主体多为猪五花,腌制时会在肉的表面均匀地抹上一层食盐,配上花椒、生姜、五香、大料、桂皮等,把肉在器皿里或者陶缸中压实;经过7至15天的腌制,再用棕叶或者绳索串挂起来,沥干水,挂在屋檐下。那油光锃亮的色泽,那满院飘香的味道,让我情不自禁地想起《舌尖上的中国》中的一句话:“这是盐的味道,山的味道,风的味道,阳光的味道,也是时间的味道,人情的味道。”
随着我们兄弟三人为了事业而各奔东西,饱经风霜的母亲真切地知晓,经她亲手腌制的腊味,将成为季节的风铃,声声召唤我们在过年时回家团聚,然后在我们的味蕾和心尖上生根开花。这时我顿悟,母亲才是我们生命中的“丹青妙手”,她用岁月的沧桑为我们铺垫了成长的底色,她用无悔的付出为我们规划了锦绣的前程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