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江南,乡村人家春节前有做年糕的习俗。一方面年糕润滑可口,米香沁心,是实打实的中国传统风味。另一个年糕谐音年高,有一份节节攀高的美好寓意。
腊月天,一场鹅毛般的大雪翩跹而至。过了腊月二十,不管天气如何,做年糕的事不能再耽搁了。早在几天之前,爷爷便按粳米糯米四六比例把它们泡在水中慢慢静养,期间换一二次水,泡个六七天,待每一粒米都涨得像袖珍的蚕蛹般肥嘟嘟的,浸米工序的火候到了。
天空的雪下得纷纷扬扬。早早吃罢午饭,爷爷奶奶开始磨米浆。爷爷手扶木架,俯下腰身,伴着胳膊一屈一伸,木架牵拉着磨盘均匀转动。磨盘转过两三圈,刚倒进磨孔里的一勺米便被石磨咽了下去。奶奶坐在石磨旁,适时从桶中连水带米舀一勺,随时续上。伴着磨盘缓缓转动,米浆从褐色的槽齿口悄无声息地溢出来,白胜雪、色如奶。米浆哗啦啦地流入磨槽下守株待兔的木桶里,清脆、悦耳,恍惚让人听到了冰融水流的声响。
不知爷爷扶着木架把磨盘摇了多少圈,奶奶用铁勺往磨孔里喂了多少勺米,他们手上的活不停,米浆就源源不断地流出来淌下来。待桶里的米浆快接满的时候,爷爷便把桶拎到前屋,把米浆倒进一个用草灰作底,草灰上覆一层床单的蓄浆塘里。磨好的米浆,身子软,让床单下的草灰帮其找回曾经的硬脊梁。
下午,同村几个亲戚纷纷过来帮忙。年糕虽在爷爷家做,但最后是好几家亲戚分的。石磨嚯嚯的声音忽远忽近,米浆流淌的声响绵绵不绝。人歇机不歇,一直磨到夜里十点多,才把准备的米全部磨完。最后一盏灯灭了,村庄进入了梦乡。
就在人们沉沉睡去之时,蓄浆塘下的草灰如久旱的土地吸着米浆里的水分,吸得贪婪,吸得孜孜不倦;吸得草灰轻盈的身躯渐转沉重,吸得米浆灵动的表情渐然深沉。草灰和米浆的性子,都渐渐硬了起来。
一连几天的雪,时大时小,经久未停,皑皑白雪把屋里映得亮亮堂堂的。这天,奶奶从院里拔了一抱木楔放到厨房灶口下。爷爷拎着满满一大桶井水,倒进大铁锅里。他在锅沿上放一个草圈,然后把三个大蒸笼端放在草圈上。万事俱备,只待年糕入笼。
爷爷手握一把大白刀,走到堂屋蓄浆塘旁。他双手紧握刀背,刀口垂直向下,对着固化的米浆向下切。干化的米浆被切成一块一块,每块约半个砖头大小,被一批批置在蒸笼里。
奶奶在灶台下用干草引燃了木楔。随着灶火的跳跃,蒸汽袅袅升起,年糕的香气便开始在空气中弥漫开来。
蒸好的年糕,洁白如玉,软糯香甜。可以被制作成各种美味佳肴,或煎或炸、或煮或炒,每一种做法都能让年糕呈现出不同的风味。而我最喜欢的,还是那一口原汁原味的年糕,轻轻咬下,软糯中带着一丝丝糯米的香甜,仿佛将整个冬天的温暖都凝聚在了这一口之中。
春节期间,家人围坐在一起,品尝着各式各样的年糕美食,共话家常,那份温馨与甜蜜,是任何语言难以言喻的。这一刻,年糕已不仅仅是一种食物,更是一种情感的寄托。它象征着团圆和幸福,也承载着人们对未来的美好祝愿。
在这个快节奏的时代,我们不妨放慢脚步,用心去品味每一份年糕的香甜,感受那份藏在食物背后的深厚情感与文化底蕴。或许,正是这些看似微不足道的瞬间,才构成了我们生命中最珍贵的记忆与感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