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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5-02-17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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春来万物醒

   期次:第8517期   作者:□凌泽泉

在我的老家,乡亲们把开春说成打春,双手要打开,农事要打开,泥土要打开,种子要打开,就连鸟儿的翅膀也要打开。

春风喜滋滋地钻进了打开的怀抱里,春雨前脚跟后脚地赶到了每一棵草木的身旁。

春天睁开明媚的眼眸,从每一粒刚刚苏醒的泥土上深情地眷顾过。自此,泥土里突然汹涌起一股股快乐的暖流,草木的茎秆猛然间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舒坦,田园的关节开始一阵阵酥痒,麦苗的脸膛泛起了油油的亮光,就连油菜地的面容也一下子鲜亮起来。一株株庄稼就像离开家长看管的孩童,在春风中打闹,不时还拽着春风的衣袖,在田间地头兴奋地追逐奔跑。

被春风吹乱了头发的老农,肩扛木犁,踩着窄窄的田埂,还不时甩动长鞭。细软的鞭绳在空中挽起一个结,瞬间又猛然抖开,一声爆竹似的脆响,惊醒了土地的酣梦,也赶走了一步 一 回 头 不 忍 离 去 的 寒气。

等待了一冬的犁铧,一头扎进微温的泥土,就再也不愿抬起头,贴身跟在老牛的身后,一个劲儿地扎着猛子。那些从犁耳上翻爬过来的泥条,目光热热地打量着这个簇新的尘世,露出了黑亮的小脸,似乎是在和初来乍到的鹅黄草木打着招呼。

闻着了新翻泥土的芬芳,鸟儿们纷纷跳下枝头,让翅膀鼓满新鲜的春风,一路飞奔到田间地头,一会儿俯身贴近老牛的脊背,叽叽喳喳地说上一段亲热话,一会儿又斜身向青青的麦地冲去,似乎要用剪刀似的尾巴,犁出一道道油亮的绿意。

成群结队的彩蝶,赶集似的飘身而来,一会儿站到秸秆的顶部,活动一下筋骨,一会儿又跳到叶尖上荡上几个秋千。南归的燕儿俯身掠过油菜地的上空,却在不经意间触动了花蕾的开关,从此,这越冬而来的油菜枝叶间,冒出了一团团暖气,整个油菜地也一日日暖和起来,茎叶的手脚活泛了,一根根笔杆样的青苔踮着脚尖往上蹿,一串串花蕾拽着它的衣袖,争着用一簇簇镀金的花儿,播满茎秆的双鬓。

麦苗一向很低调,太阳赶来的时候,它就张开枝叶小心翼翼地捧着,生怕漏下一点一滴。夜晚,躲进星光怀抱里的它们,一声不吭地憋足劲儿,鼓胀着秸秆,拉长着叶片,就连向上拔节的动作也寂然无声。殊不知,内秀的麦苗其实早裹紧细长的叶片,在里面悄悄装上一棒棒甜蜜的浆汁,只待春风一一掀开它们青涩的盖头。

在乡下,布谷鸟的叫声就是催促下地的铃声。铃声一响,农人们便一路小跑着赶往田头,让种子踩着铃声入土。青椒籽、茄子籽、西红柿籽、韭菜籽、白菜籽、香菜籽、菠菜籽、生菜籽、扁豆籽、黄瓜籽……就如同一群孩子都到了入学的年龄,理应背上书包坐进教室;玉米种、大豆种、花生种、棉花种、水稻种……就像择好了婚期,理当热热闹闹地出嫁。在农人的心目中,每一粒种子都是自己养育的子女,都要用全心的爱去呵护它们茁壮成长。

乡亲们知道菜种的脾性,它们喜欢穿着鞋在旱地上奔跑。挑一块肥沃的土地,翻开泥土,揉碎土坷垃,将细密的土粒耘成一张张席梦思;然后把种子轻手轻脚地安放到床上,并给它们掖上灰粪织就的薄被,让它们躺进春天的胸膛,做一场温暖的春梦;最后再探起头来,慢慢挺起柔弱的腰身,用满身的翠绿织出一段段青色的绸缎。

至于稻种喜欢玩水的习性,农人们选一块闲了一季的空水田,犁翻泥土、耘平耙松,再铺上一层柔软的灰粪,浪上几个日头;待水清波平,农人们便把捂得微微开口笑的稻种轻轻安放到水床之上,并在种子们的头顶,撑开弧形的薄膜,生怕无遮拦的阳光刺痛了它们刚刚睁开的眼睛。

不安顿好种子,农人们是吃不香睡不着的,这些含在嘴里怕化了、捧在掌心怕碎了的种子,就是农人们一年到头的希望啊。

节气一到,种子们就要向田间地头出发,因为它们身负着发芽、散叶、开花、结果之使命,因为它们也有追随节气、张扬生命之梦想。

细一想,农人们又何尝不是一粒粒被节气赶着向前跑的种子,开春的风打他们的身边掠过,他们兴奋地扛起铁锹,肩起犁耙,一路小跑着赶往田地,迫不及待地要让自己的双脚扎进泥土的深处,去感知春的暖意,去体悟春的律动。他们恨不得把自己当作一粒种子,种进春泥中,种在春光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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