参与到安徽省新汴河灌区现代化改造工程项目时,我是颇有几分激动的。
项目所在地宿州和我老家淮安同处淮北平原上,同时拥有黄河故道,并且恰好位于洪泽湖的东西两岸,可以说,我们是同一方水土养出的同一方人。所以在这异乡,我总能找到老家的影子。不过,远瞧时煞是可爱的项目,待人靠近后,很快就露出了其充满困难的一面。
白天,现场调查时,正值倒春寒。温度时而飙升到三十多度,让额前布着细密的汗珠;时而跌到个位数,一阵阵寒意在衣服里攻城略地。我们把油菜花当作沟渠的标志一条条地寻找,双脚以日均两万步的征途穿行在村庄的犬吠里,鞋子上尽是泥泞盖好的“通关文牒”。
晚上在室内办公时,依然不轻松。当地气候干旱,枯水季连续三个月舍不得落一滴雨,皮肤干得掉下皮屑,嗓子干得急唤润喉糖。入汛后,蚊子的嗡鸣声随着春江的水一起涨了起来,在身上咬出的包持久生痒,即使消退了,也会留下灰色的印记。
但该评估的涵闸沟渠,我们一条都不会漏掉。哪些老化了,需要小补小修,哪些报废了,需要拆除重建,都拿着号码牌,有条不紊地在台账里排着队。我一直觉得这些“铁家伙”和“土家伙”都是有温度的,看着蓬头垢面,却掌管了农家人脸上最生动的表情。要排涝时,开闸放水,被淹到脖子的小麦松了一口气,农家人绷紧的脸颊也舒缓了弧度;要灌溉时,开闸引水,一条玉带蜿蜒而入,轻轻一漾,就把满脸的焦急化作了嘴边哼起的小曲儿。“农家兹有获,卒岁可无馁”,那扇笨重的闸门提起的,是农家人又一年的腊酒和鸡豚。
为此,我们甘愿披星戴月地赶进度,力争让伏枥的“老骥”又能“千里”。讨论、计算、画图……回首这几个月,我们看着路上的枯枝败叶一点点舒展成草木葳蕤,在道路上投下越来越浓的阴凉;看着通勤路上的一棵棵樱花捧出云霞般洁白飘逸的花朵,每一根枝条都在摇曳婀娜多姿的身段;也看着它们花谢后只剩一树落寞的叶子,在绿化带中再不起眼。果然,人忙起来后,时间快得来不及留下证据,只在蓦然回首时才恍然惊觉。
在我的老家,小麦是妥妥的“自力更生”型作物。把它种在地里,不用管浇水,只要挖好排水沟,让涝水能排得走就行。即使偶尔雨水缺席,也不打紧,顶多收成打点折扣。风调雨顺的气候,麦田始终是绿茵茵的,宛若一块块美丽的绿丝绒。而宿州降水量本就不多,还往往被过大的蒸发量压过一头,偏偏平原区又难以修建水库,人们便琢磨出了“大沟蓄水”工程。他们在排水沟口修上闸门,让大沟同时挑起蓄水和灌溉的担子。到了雨天,把闸门落下,强行留住水流的脚步,不让其白白浪费掉。需要灌溉时,就从沟里抽水,提着水管沿田喷洒,无精打采的麦苗气色顿时焕然一新。劳动人民的智慧,总是让我们这些照本宣科的“学院派”深深叹服。
从如何利用水土,到如何把水土利用得更好,五千年来,农家人永远面朝黄土,虔诚地耕读着这本厚重的书。看着眼前绿油油的土地,我的心头泛出由衷的欢喜——这一瞬间,我知道,我始终没有离开土地,我的根也扎在这片孕育着勤劳、质朴、坚韧、智慧人民的热土上!
明天,又要去查勘。但,衣沾不足惜,但使愿无违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