每座村庄都有自己的历史,从长河的远端流到今天,活鲜鲜,不打绊儿。活鲜鲜,是因为有故事。就像窗槛角落静静卧着的这把手电筒,见证了无数次夜晚的故事。它曾陪我水田里捉泥鳅,菜园里摘桑叶,山弯里找牛,土路上送麦;然而,记忆最深的,还是去看野猪,路上拿它当照明,到了地里当武器用。
夏秋之交,一山一山的玉米熟香飘荡,引得成群的野猪来偷食,人们只好天一擦黑就去玉米地蹲守,打梆子、烧火堆,和野猪们斗智斗勇。夜晚行走,人们都携带一把手电筒。来到自家玉米地里看守草棚,先吆喝几声或敲几声梆,再把手电筒的光线射向夜空,算是跟各家山头伙计打个招呼。风吹斜挂在草棚外的瓷缸风铃声、山泉叮咚叮咚声交织在一起,也不会影响乡人对野猪逼近的感判,他们各有一套经验,防范野猪窜入自家玉米地里撒野。
除了手电筒,还有一种用葵花杆做成的火把。那时候,它几乎是乡人们夜里赶路必带的照明用具。因其成本低,易点燃,抗风能力强,且不易熄灭,乡民们特喜欢用。
记得30年前的白露之夜,爸爸手牵着姐姐肩驮着我,追随人群去看电影。由于队伍太长,只有爹随带一只葵花杆火把照亮,我们父女又走在队伍的最后面,除了听乡人们的脚步声,我就是仰头看那无边的夜空。
夜色是神秘的,连星星眨眼都没有,只有纯纯的黑。山弯一道道转了又转,仅有的一丝儿火把晕过来的光线断了又续,续了再断,断了就乱了。群山包围之中,黑暗似一层层的厚油布,裹得人胸口透不过气来,瞬间的恐惧使人慌了手脚破了胆儿,相互瞎撞。多少年后,那种心手相牵的温馨总是在记忆中闪现。
七婶八爷二楞三妞都来了。有的站在树杈上,有的挤在墙头上,有的蹲在房梁上,我骑坐在爸爸的肩上。人多面子大,把个影片儿嘚瑟得晃头晃脑的醉了酒般。画面变换的亮光一闪一闪,幕布拂面波澜轻滚,悄无声地把人的思绪带到无垠的夜空里。
看完电影,又往回走。夜更黑,星星反而亮了。人们去时的欢欢喜喜,回去时却稀稀拉拉,时不时小心过沟跨坎的提醒。芦苇随风擦肩而来,凉丝丝的,让人不禁打冷颤。
现今,路灯入村入户。一条条乡村水泥路、沥青路上的灯光点缀在远山天地之间,似游龙,宛如虹,划出群山的脉络,描摹出村庄的模样。人们的夜生活丰富多彩,跳广场舞,迎风乘凉,围坐夜聊,打球跑步,下棋喝茶,惬意而充实。
村庄的历史如长河,一路流淌,见识过一茬又一茬的人和事,侵蚀过一代又一代的物品。因其背后藏着的故事,打上岁月沉醉的光,被记忆悄无声息地反复打磨,越发鲜活温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