父亲有一辆普通的自行车,我已不记得它是什么牌子了,但那结实的车架、粗壮的横梁和响亮的车铃声,至今让我记忆犹新。
它是我们家第一辆、在很长时间内也是唯一的一辆自行车。在父亲眼里,它不仅是交通工具,更是养家糊口的家什,除了载人和载物,还承载着我们家的生活。
父亲每天骑着它早出晚归,但不管多晚回家,都会细心地做好保养。先除去车身上的泥垢,再用抹布擦净、晾干,然后再用油布抹上油,直到将自行车擦得油光锃亮。那份虔诚和专注让我心生感动,或许在父亲的心中,它早已成为自己风雨同舟的“兄弟”。
平时,父亲是不允许我们乱碰自行车的,虽然我们每天看到它的机会也少得可怜。只有在父亲擦车的时候,我们才有机会握着脚蹬子幸福地摇上几圈,这也是我们童年时期的美好回忆。
记得上世纪80年代的一天,我们去邻村的大姑家走亲戚。父亲骑车,我和二弟挤在车前的横梁上,母亲抱着三弟坐在后座上,一家五口人就这样在乡间的土路上颠簸着。唯一的感觉就是那天的路好远好远。
从那以后,父亲粗重的呼吸声和自行车负重的“吱呀”声时常在我耳边响起,回荡在我的梦里。
印象最深的是那时父亲骑车到市区收购废旧金属材料。每天凌晨 1 点,父亲便从家里出发,把手电筒绑在车把上,骑行三个多小时来到市区,又马不停蹄地到处寻找货源,一直忙到下午五六点才返程。
晚上有月亮时还依稀能看到前面的路,但有时阴云密布,伸手不见五指,父亲只能借着手电筒的微光,带着少则一两百斤、多则三四百斤的废旧金属材料艰难地往回骑。
自行车载上货物后前后重力不均,车把很容易失控。我想,父亲当年肯定摔过跤,但路上不会有其他人,只有或冷或暖的风吹过。父亲只能从哪里跌倒,再从哪里艰难地爬起来。
多年来,我曾经不止一次计算过,从我生活的小村庄到市区有40多公里,每天往返再加上市区内的行程,足有百余公里,日复一日,年复一年……几年下来,父亲骑着自行车跑了多少公里路?想到这里,我不禁被泪水模糊了双眼。
前些日子回家,偶然看到了那辆自行车。它在储物间里静静地站着,像一位饱经沧桑的老人。往日的风骨还在,只是曾经油光锃亮的车身已锈迹斑斑。它圆满地完成了自己的任务,是该歇歇了。
我悄悄地退了出来,怕惊醒了它的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