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五月斯螽动股,六月莎鸡振羽……”在《诗经·七月》里吟唱的莎鸡,就是纺织娘。
年少时住在乡下,生活清苦,奶奶会经常从菜园地里捉回几只纺织娘,陪我们一起消磨时光。
我的家乡靠近长江,田地肥沃,喜欢种植棉花。秋冬时节,棉花像云朵一样,簇拥在奶奶的纺织屋里。奶奶是纺织的好手,她性子沉静,不喜欢言语,只知道默默无闻地劳作。
织布房的木窗外,就是菜园地。经常有纺织娘从木窗外的瓜藤上爬进来,附在窗棂上,倾听奶奶织布的声音。深秋的时候,常常见一种黄褐色的纺织娘,叫声温婉,极为好听。奶奶说那种颜色的纺织娘叫“黄脸婆”。我不喜欢那个叫法,听了让人心疼,让人感觉纺织娘的沧桑。
月光从木窗照射进来,屋子里很温馨,奶奶伏在织布机上,不停地忙碌。我伏在小桌子上,看书写字。一只小小的通身透绿的纺织娘,趁着月光,从木窗溜进来,小小的眼睛,在油灯下注视着我。奶奶说这是“翠纱娘”,让人不禁想起《白蛇传》里面的小青,或古戏里唱曲的绿衣女子。我最喜欢奶奶说的红色纺织娘,红得诱人,像一身红妆的新娘子,含羞含泪,让人怜爱,让人疼惜。
夜深人静,更深露浓。我害怕一个人睡觉,总是趴在奶奶温暖的后背上,催促奶奶去睡觉,奶奶总是想出很多妙计,让我先去睡。我斜靠在床头,望着窗外的明月,听奶奶讲纺织娘的故事,听着听着,屋子里就只剩下“轧织、轧织”的声音,不知是奶奶织布的声音,还是纺织娘的呢喃。
奶奶织出的布,染成不同的颜色,给一家大小缝制各式的衣服、被子。我喜欢冬夜里,穿着奶奶缝制的棉布内衣,钻进棉布被子里。暖暖的,有阳光的味道,有奶奶的味道,似乎还有织布机的机杼声,还有纺织娘的吟唱。
夜织有纺织娘鸣叫相伴,是吉祥的象征,我多希望纺织娘夜夜从窗棂来,伴着奶奶夜织。可纺织娘依旧来,纺织屋里却再也不见奶奶的身影。奶奶变成了一只纺织娘,在夜的深处吟唱。我只要坐在奶奶的织布机前,侧耳倾听,就能听到奶奶吟唱的声音,“轧织、轧织”的声音,伴着织布机的机杼声 ,形 成 了 绝 美 的 乐章,天籁一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