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见江城的晚风已经很久了,但我常常想起她。
当晚霞开始盛装,江城的晚风就踩着优雅的碎步,曳着飘逸的裙裾,袅袅娜娜地走来,悠然地行走在江城的大街小巷、树梢水面。她似乎从江的对面走来,越过夕 阳 落 下 时 激 起 的 浪花,跟在江里的轮船后,轻抚着船只在江面划出的痕迹。那时,江上没有桥,来江城,下了火车,得乘轮渡过江。40 多年前的那天,我正好在这艘船上,晚风轻轻撩起我的发梢,擦去我脸上的汗水,使我疲劳顿消。那也是我与江城晚风的初遇。
那天,我揣着录取通知书前往江城,那也是我第一次出远门。早晨,和家人告别后,我背着简单的行李,怀着雀跃的心情,先乘汽车前往县城、省城,再乘火车来到江城,上船过江。虽已是十月,但天气还是很热,晚风吹来,湿润而凉爽。走上码头,与前来迎新的学长、学姐会合,从此我便进入了江城的这所大学,从一名乡村民办教师变为一名大学生。
江城的晚风伴着艺术楼里传来的悠扬琴声,在校园里行走,穿行在宿舍和教学楼间,操场和林荫小道间。有晚风的校园是热闹而又安静的,是真实存在而又虚幻缥缈的,是似曾相识而又陌生的。然而,当我跟随着为我提着行李的学姐们来到八号楼,进入班级的女生宿舍,找到那张贴着自己名字的双人床下铺时,我确认,这一切是真实存在的。
从此,我记住了江城晚风的模样。当立在江城镜湖边的八角亭顶上被镀上金色时,晚风就来到了镜湖边。她轻轻推了推湖水,涟漪就成了青色的绉纱;她拂起镜湖边的柳条,柳条就成了柔美的丝绦;她顺手撩起江边路人的衣袂,彩虹便在湖边和着晚风舞蹈。在镜湖边的晚风里,刚读了格律诗、还没弄清平仄的我们,就想“附庸风雅”学着吟《芦雪庵即景联句》了。没有红楼中人的文采,却不输她们对句的热烈。江城的晚风是宽容的,大概不会嘲笑那时不知天高地厚的我们,不知掩饰自己的一知半解,却莽撞而热情地尝试。
又是一个晚霞盛装的日子,江水悠悠,晚风习习,我们一群同学乘小木船过江,去登天门山。一路欢声笑语,有的同学站在船头,抡起桨奋力地划着,有的同学坐在船边掬起一捧江水,水花飞溅在通红的脸庞上。那情景除了有陶渊明“舟遥遥以轻飏”的轻快,还弥漫着浓浓的青春气息。李白在出川的船上只是遥望了天门山和“天门”中的江水,我们却登上了天门山,在山顶的晚风中俯瞰被晚霞染红的江面,尽情畅想着未来。
在江城度过四个春夏秋冬,由此记住并熟悉了江城晚风的模样。她温润细腻,不紧不慢,悠悠远远,掺着草木气息,带着水的味道,如同生在江南水乡的小家碧玉,温柔俊俏却不爱卖弄张扬。
不知江城的晚风还记得我吗?晚风中的江城还记得那时的我们吗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