经常梦到老家的周家花屋,难忘屋前那条从茅山上流下来的小河,屋后的古井和陡峭的营山,以及通往东边那条蜿蜒的小路。
童年,关于亭台楼阁的记忆,都是周家花屋。坐落在山坳上的周家花屋,是老家一座很大的古宅,约三层楼高。古宅白墙青瓦马头墙,大门朝北,两边有一对石狮子,正门口过了土坪有一丈多高的照墙。跨进正门是深深的厅堂,正厅摆着一张八仙桌,两个硕大的天井让厅堂总是很敞亮。大宅分东西各三进院落,除了厢房、正房、阁楼外,各院落里都有小天井。
伯父住在营山东侧一方水塘边,离周家花屋不远。我开始记事时,曾经离开在集镇居住的父母,到伯父家度过一段时光。伯父常常让我骑在脖子上,带我来周家花屋玩耍。
儿时的我站在花屋大堂,仰视着面前的一切,对屋子充满了好奇。昏暗的弄堂被小天井投射下来的阳光,切割成黑白分明的三角形,黑黝黝的壁柜橱窗透着一种神秘感,似乎能生长出故事来。那时,周家花屋里住着几十户人家,一片热气腾腾的生活气息。大人们零零散散地坐在花屋的上厅堂聊天,那方老旧的八仙桌靠在墙边,夜晚,桌上会放着一盏玻璃罩着的煤油灯。大人们凑在一起聊天,孩子们则忙着踢毽子、跳房子、跳绳、折纸飞机。上过私塾的周先生带着大一点的孩子,从花屋后面的山上锄来黄粘土,掺水搅得浓浓的,再把黄表纸折成小格,让大家趴在厅堂的方桌板凳上,用毛笔蘸着黄土水练字。
若干年后,我们举家迁回到了这个山村,我才真正结识了住在周家花屋里的少年伙伴。言语之间,描绘着各家各户杂居着的生活图景,锅碗瓢盆的碰碰撞撞、兄弟妯娌的争争吵吵……时光在悄无声息中汇入过往的海流,如今氤氲在心头的是那浓浓的人间烟火气。
周家花屋在两代人之间嬗变。最早破墙而出的那代人,分田到户后就在花屋的周边搭建了猪圈、鸡舍等;生产队拆了老宅的东南一角,原地建起了土砖小瓦的队屋;一户周姓人家厢房起了火,只好搬出,在坡上一户人家寄居……慢慢地,周家花屋外的坡地、山腰上,以及稻场上、河堰边,都建起了单门独院的小楼房。一律的砖混结构,外墙贴着瓷砖,安着玻璃窗户。青壮年大都外出务工,留在当地的以老人和孩子为主。
周家花屋如今也只是一个地名,古宅已经消失在岁月中。站在营山上,能看到屋场的全貌,其中零星地建了一些新房,房顶是灰白的水泥坪。正午,几户人家屋顶上飘着恬淡的炊烟,慢慢地向远处的茅山散去。天蓝蓝的,飘着一抹瑰丽的云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