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天,淅淅沥沥下起了雨,按说雨天在家看书是不错的选择。可终究耐不住寂寞 ,便 起 身 往 古 城去 。 古 城 就 在 家 门口,时不时地会去走走。想来是因为在古城长大,对它怀有特殊的情感。
信 步 来 到 宣 春门,只见浓云密布,高大的城门巍峨挺拔;城门上飞檐翘角宛若利剑,直刺苍穹,一切似曾相识。可眼前的宣春门分明在一周前刚刚开放,怎会见过?
中学时偶然在书中看到,我经常路过的房屋低矮、道路逼仄的地方居然有座高大的城门。书中的插图像一把烙铁,将城门的形象清晰地烙在我记忆里。彼时就想,能否有幸见到真正的宣春门?如今,我久久站在宣春门前,感慨万千。
雨中的古城游人很少,四周一片静谧。脚下,雨水冲刷过的麻石条露出它原来的赭红色,显示出古城的古朴和厚重。到了萧家巷口,向内望去,巷陌纵横,依然如故。前些日子进去转了转,原先低矮破败的平房,已换作一幢幢漂亮的别墅,穿行其间,不免陡生几缕扰人清静的愧意。
“一条萧家巷,半座芜湖城。”萧家巷,因萧云从而得名。萧云从,明末清初著名画家,姑孰画派创始人。自萧家巷诞生的芜湖铁画,是他被普罗大众所熟知的原因。芜湖铁画由萧云从和铁匠汤天池创立,已有 300 余年历史。经过历代铁画艺人的传承创新,铁与火碰撞的画作成为“中华一绝”。
正在复建的城隍庙在铁皮围栏里若隐若现,斗拱翘角引起人们一探究竟的欲望。“天下城隍,始于芜湖。”三国吴赤乌二年(公元239年),孙权在芜湖建立的城隍庙,是迄今所知的最早城隍庙。不仅如此,能仁寺、夫子庙与这座城隍庙在芜湖古城内遥相呼应,儒、释、道三教在同一街区和谐共处,体现了古城的博大胸襟。
雨中漫步古城,不觉寒冷,反觉清新。新建的三座牌坊矗立在空荡荡的广场上,化完装的演员们正在候场,稍作停留,仿佛听见空中飘着演员们咿咿呀呀的唱腔,看见他们在舞台上唱念做打,重现一个个历史瞬间。
花街街头,我又听见欢快的笑声从砖缝、瓦脊中传来,在寂静的空中飘荡。花街灯笼铺后面,那棵高大的树仍在,树下院里,往事历历在目。
老浮桥茶馆内空无一人,眼前依旧是斑驳的墙面、摆满水壶的七星灶和拙朴的桌凳。四水归堂的天井,雨水轻盈地在瓦上跳跃,雨滴像是被穿在线上的粒粒珠子,在廊下织成一道道珠帘。这串起的,可是一个个古城记忆?
从长虹门上俯瞰能仁寺,红墙黑瓦,庄严却不失亲和,蒙蒙细雨中,颇有几分“多少楼台烟雨中”的味道。
烟雨中,东坡先生踏浪而来,“元丰五年(1082),谪居黄州,芜湖承天沙门蕴湘因通直郎刘君谊,以请于轼,愿书此词而刻诸石,以为芜阴故事。七年(1084)六月,舟过芜湖,乃书以遗湘,使刻之。”
晨钟暮鼓中,放翁先生作《宿能仁寺》:“小雨暗江城,倦客寄僧榻。孤灯如秋萤,清夜自开阖。遥怜萍青青,厌听鼃合合。窗明竟无寐,卯酒倒残榼。”
苏轼曾应当时的能仁寺住持僧蕴湘邀请,书写唐温庭筠《湖阴曲》并序,后由蕴湘请人刻于碑上,时人称为“三美一体”。遗憾的是,因能仁寺多次被毁、重建,东坡先生的书法、碑刻都已遗失。
令人欣慰的是,尚在修建之中的夫子庙里,与苏东坡、蔡襄、黄庭坚合称“宋四家”的米芾所书写的《县学记》碑刻,在大成殿东侧竖立,彰显出芜湖丰厚的文化底蕴。
芜湖古城,文风蔚然,人才辈出。南宋词人张孝祥、明末清初画家萧云从、清朝名臣黄钺,现代文学家阿英、数学家钟家庆……他们,是文化芜湖星空中灿烂的星辰。
而今,先贤们好学不倦的精神在古城得以延续,古城“占川书局”的开放,使得泛着烟火气的古城更弥漫着“书卷气”,让每个到古城的人沐浴在清新的书香里。
有人说,古城的青石板一不小心就能踩出一个故事;也有人说,古城的每一块麻石条,都是一段历史,走在上面,仿佛就是踏着历史前行。于我而言,古城更像是一本永远读不完的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