回乡办事时路过老屋,一片绿意让我停下脚步。门前的那几棵树如今已经长得很高了。
这些树是爷爷为我种下的。故乡有个风俗,每个女孩出生时,家里都会为她种下一些树。女孩与那些树一起长大,等到女孩出嫁时,家里就将那些树做成女孩的嫁妆。我们家那时虽不富裕,但爷爷在我出生时,还是为我种下了几棵小树。
记忆里,爷爷对这些树格外珍视。春日惊蛰后,他便日日盼着快些下雨;夏日里担心烈日暴晒,他便找来一把大伞遮住小树;秋天他数着凋零的叶子,为小树裹上厚厚的稻草;冬日又愁大雪压坏小树,下雪时便早早将树上的积雪扫落。我那时跟在爷爷身后,不懂这些小树为何那般重要,爷爷则摸着我的头说:“这些都是爷爷给你的礼物呀!”
当时我不懂爷爷说的话,只是为它们专属于我而感到高兴。从此,我更爱在那些树下玩耍。每年三四月份,树枝上挂着一簇簇洁白的小花,呈喇叭状,散发着浓郁的香味。我常在树下捡起一朵朵小花,戴在头上,抑或是围着门前的树,快乐地转圈。我对爷爷说:“我的树正在为我努力地开花。”
后来,我随父母去他乡求学。那些年,我看到了南方的棕榈,抚摸过北方的香樟。我不断地经历认识与告别,体会邂逅和重逢。也终于知道,门口开着洁白小花的树叫作泡桐树。随着一年又一年的奔波,我离故乡越来越远,也渐渐忘记了我的那些树。
再次见到那些树,是在爷爷的葬礼上。它们笔直地站在冬日的寒风里,叶片已落尽。我望着它们高大的枝丫,竟有一瞬的恍惚。这是属于我的树,我们却多年未见了。它们饱含着爷爷殷切的希望——等我成家后,陪我去往新的人生。然而最终事与愿违,我望着这些树,从未有的孤独感突然涌上心头。
光阴总是如此着急啊。我还有好些话未说,还有好些事未做,它就推着我往前走。这些树是爷爷留给我的礼物,是种在岁月里的爱。它们永远伫立在时光门口,无论多久,只要我一回头就能看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