敢为天下先

安徽的凤阳，地方虽小，但名气很大，不仅它是帝乡，出了一个朱元璋，还因为小岗村，让它更加名扬天下。

大明皇陵和明中都给我的震撼，是一种视觉的震撼，而小岗村这18个村民的签字，那鲜红的手印，给我的却是一种心灵的震撼！

从明中都城到小岗村，约有 30 公里，开车需 50 分钟。天下着小雨，我一边开着车，一边想象着村子的形貌。

临近村子，首先映入眼帘是一个高大的牌楼，上面写着几个大字：中国农村改革第一村。往里，是一条宽阔的大道，叫做改革大道。

小岗村隶属于滁州市凤阳县小溪河镇，因在一个稍高的小土坡而得名，改革开放前，十分的贫穷，穷得揭不开锅。

1975 年，全村 111 人，全年人均口粮是 150 斤。这 150斤，涵盖了所有的最初始的粮，并不是 150 斤大米。平分到每天，约是4两，每顿1两多点，怎么够？要知道，那个时候，并没有其它东西吃，连菜油都没有，大人们白天还在干重体力活。

最困难的一年，全年人均口粮只有 105 斤，每天只有 3两，快要饿死人了。想活下去，却没有的吃，怎么办？人们便到处逃荒、要饭。要饭，他们手持一个花鼓，边讨边敲边唱。凤阳的花鼓很有名，是因这个，而不是它的艺术水准，想想很悲凉。

穷则思变。与其这样天天忍饥挨饿，不如拿生命去冒一次险。

我来到“当年农家”，这里是当年农民按红手印的原址，篱笆的院子，一个竹子编的门。进得门内，方才真正明白“家徒四壁”这个成语。

堂屋和西屋之间没有墙，里面是一个土灶，极其破旧。东边的屋子，有墙无门，只是在墙上挖了一个半人高的洞。躬着腰进了屋子，里面不大，很暗，有一股霉湿之气。屋里没有窗户，挖了一小圆孔。

一张小小的方桌，留着一盏油灯、一盒印泥，还有那张著名的“生死状”。虽然眼前是一个仿制品（真品现藏北京国家博物馆），但仍然给我很大的震撼。

我仔细地端详着这份协议，内容如下：我们分田到户，每户户主签字盖章，如以后能干，每户保证完成每户的全年上交的公粮。不在（再）向国家伸手要钱要粮。如不成，我们干部作（坐）牢刹（杀）头也干（甘）心，大家社员也保证把我们的小孩养活到十八岁。

我静静地凝视着这份协议，虽然上面有好几个错别字，但丝毫挡不住我心中的感慨：这18位可敬可爱的父老乡亲，他们经过了怎样的煎熬，怎样的思考，怎样的抉择，写下这份沾着血泪的合同！

从字迹上看，这些名字是一个人写的，其它人都不识字，但他们的勇气是一样的，他们郑重地按下了自已的手印，在那个黑暗的屋子，在那个破旧的桌子上。

他们并不是当年的陈胜吴广，按下手印去造反。他们是为了保命，只想好好种地打粮。自己在饿着肚子的情况下，首先想到的是收获庄稼后，先要给国家交够公粮，想到的如果自己的命保不住了，要能让孩子活命。

他们想只要承包，粮食一定能翻几番，但他们无法预知，按下手印后，明天等待他们的将是什么？

敢为天下先，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，特别是在那样的特殊年代。

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。小岗村这个全县最穷的“要饭村”，前十年每年粮食总产量都在二三万斤左右，土地承包后的第一年粮食总产量达到 13.2 万斤，等于过去五年的总和，油料产量3.5万斤，是过去20多年的总和。

他们是幸运的，这些勇为天下先、敢第一个吃螃蟹的18人，幸运遇到了当时的凤阳县委书记陈庭元、滁州地委书记王郁昭和真正懂农村农业的省委书记万里，是他们顶着层层压力，支持了他们。

他们的幸运，更在于遇到了后来成为改革总设计师的邓小平。他看到凤阳农田责任承包后，在《关于农村政策问题》中指出：“凤阳花鼓中唱那个凤阳县，搞了大包干，也是一年翻了身，改变面貌……”

一锤定音，小岗村如一座里程碑，载入了史册。当年贴着身家性命干的事，变成中国改革开放的一声春雷，成为中国改革的标志。

中国土地广袤，有成千上万个村庄，绝大部分村庄静处一隅，默默无闻，随着城镇的发展，有的甚至被拆迁了，在历史的长河里慢慢地湮灭了。

而小岗村，这个当年全国最穷的小村子却保留了下来，不是因为它是千年的古村，也不是有什么大人物的故居，而是因为这 18 个人的那份敢为天下先的勇气，开启了中国农村改革开放之帷幕，引领着亿万人走向康庄大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