过了腊八,便是年。甜蜜启幕,农历新年将至。值大寒时,远方吹来的风,冰封了湖面,使人迟缓了脚步,心中油然想起“过年”的景象。岁月愈老,愈悟出中国人过年的含义了。三四十岁时,总以为过年是一种浪费,那么的繁琐与忙碌,仅为那几天闲坐吃喝的时光,不太划算。
晨读《剃年头》的文字,流年热闹的场景,立马浮现在我眼前。那时剃头匠,总背着木制箱子,走村串巷,一户户的、一家家的到时即来,熟人熟地的。那时每家小孩多,又没什么讲究,长改短、密剪疏,差不多就得了,速度快得很。但每次父亲在最后,因为大人要刮胡子、掏耳朵等。剃头匠娴熟地把锃亮的长条帆布皮,挂在斑驳的门环上,刮胡刀麻利地上下蹭几下,往老胡茬上刷些肥皂泡,热毛巾盖上焐软,细长的刀锋滑溜地贴着皮肤行走着,能听见滋滋的声响,而后是一片的清爽;再躺倒眯着眼,享受着“掏耳朵”的舒坦,不知不觉鼾声响起老屋。那过程啊,是一种难得的享受,也是一年劳累的父亲最惬意的时光了。
剃年头、洗年澡,旧年俗亘古未变。年俗厚重了,“过年”因此津津有味了。年少不懂愁滋味,缺什么,就向母亲吵闹着什么,从年尾望到年头。匮乏年代,吃饱是最大的理想,而不在于吃什么。凡土地能生长的,在腊月中早被计划制作各种保存备用的美味。如,江淮水田常种的糯米稻,就能花样多种,多姿多彩。放油锅里,能炸成黄灿灿的“圆子”;晒干磨粉搓成团,煮、炒是团团圆圆的“元宵”;炒货店里,和入大麦糖稀,能成为我们放学后的“糖果”等零食,还可干炒成“粉子”,手抓零吃;加入红糖开水,放两个水打的荷包蛋,却摇身一变成了母亲招待贵客最好的佳肴。
看,那些地里普普通通的老庄稼,旧年在乡村就是了不起的食材。在老作坊、老母亲手中一翻转,各种口味让你久吃不厌,怎能不念想着过年?儿时过年,吃饱是盼头,吃好却是意外惊喜,其他的皆是烘托气氛罢了。如,放炮仗是其中最有趣的活动之一。炮仗是父亲从老街上定量购买的,包括除夕、初一初二初三、初七和十五这些日子,定量搭配是每日的“硬指标”,总不能尽兴。而我们家兄弟姐妹七个,都想沾上这样开门的“喜气”。
过年,过的是一种仪式感。仪式感里蕴含着丰富的优秀传统文化的基因。今天的许多礼仪,皆那时习得。因为厚重,才有了教育的意蕴;因为隆重,才有了回味的冲动。又至腊月,年年岁岁人不同。时光不变,人已过了 50 多个农历的“年”。如今最难忘的不是在城里的小家过年,而是在乡村,与父母,与兄弟姐妹们过年,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。
女儿去年出嫁,今年回河南过年。我们居住在小城,老夫老妻俩头一次独自过年,清静倒是有了,我反而产生了过年热闹的念头。也许是应了“人老怕孤独”吧,也许是对“过年”有了新感悟吧。什么是“过年”,想想其实就是一家人在一起团团圆圆、快快乐乐地度过一段美好而幸福的慢时光。从除夕延续到正月十五,与家人团聚,向长辈问候,祝福着并闲聊着,累并快乐着。
天命之年,我好像个“老小孩”,心中期盼着儿时“过年”那样的热热闹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