处于皖南山区的古徽州,在许多方面自成体系,别具风格,一眼可见的,有徽派建筑与散落其间的旗杆石。
游客一看到那青砖灰瓦的马头墙,天井庭院的大厅堂,便知是身处徽州了。游览其间时,客人不时会看见一个个胖大的石墩,厚重、朴实又大气,没有三五个汉子,是决然撼它不动的;形状有正方体,也有石鼓状,还有八角棱柱形,石墩正中,都有一个蓝边碗般大小的圆洞,上下贯通,无一例外。
到此游玩的朋友曾经问过我:这些石墩是干啥用的?年幼时,我也不知道是啥玩意,只见过它上面插着电线杆,晚上去村里看露天电影时,荧幕就挂在石墩上的树杆间,除此便是寂寞地立在祠堂的门口两侧,风吹日晒,却又纹丝不动。印象最深的是,我读中学时,教历史的胡校长爱听说书,午休时,便在校园里大张旗鼓地播放《隋唐演义》,我们一个个便捧着个饭碗,立在高音大喇叭下的石墩旁,边吃边听,从此便知道了李元霸、裴元庆、秦琼、程咬金、尉迟敬德、宇文成都、罗成、雄阔海等各路英雄豪杰。如今想来,仍是有味,是我贫寒生活中难得的快乐时光。
后来,当然就知道了,它们原来是“功名石”,俗称“旗杆石”。科举时代,族中有人中了进士或举人后,族人便会在宗祠前的广场上立一对旗杆,悬挂旗帜,以此光宗耀祖,并激励后人。
其官阶越显赫,旗杆石就越大、旗杆也越粗越长。“旗杆石”,便是用来固定旗杆的。
《儒林外史》第五回“王秀才议立偏房严监生寿终正寝”——王仁道:“老大而今越发离奇了我们至亲,一年中也要请他几次,却从不曾见他家一杯酒。想起还是前年出贡竖旗杆,在他家里喝过一席酒。”那时,凡屡试不第的贡生,可按年资轮次到京,由吏部选任杂职小官。某年轮着,就叫作“出贡”。贡生相当于举人副榜,所以,出贡竖旗杆亦是情理之中,隆重得很。
“旗杆石”各地都有,虽说造型不一,但作用都是一样的。有的“旗杆石”上还刻有考取功名者的姓名、名次和时间等。
比如,广东韶关始兴县东湖坪客家民俗文化村曾氏家祠大门口,就耸立着一对功名石,它是清朝光绪六年(1880年)皇帝“诰授”该村族中弟子曾履和为“奉政大夫”(正五品)而立的碑记。“功名石”为长方形内凹,用红砂岩凿成,雕成花纹图案,正面阴刻“诰授奉政大夫军民府曾履和吉立”“光绪六年庚辰岁拾月望二日谷旦”等文字。
徽州的“功名石”虽多,却不见文字,其文字应该都在旗帜上。有意思的是,其造型也不一样,这里民间流传的是“文方武圆捐八角”,即文官用“方的”,武官用“圆的”,捐官是“八角”棱柱状的,不可混淆。
然而,“功名石”的品相,却是捐官的最好。好在捐官虽能用最好的品相,却不能用“方的”或“圆的”,可以看出钱虽能是买官,却也不是万能的;同时,亦看出捐官的尴尬与官场规矩的森严。
文官用“方的”“功名石”,在我看来,兴许是希望文官要方正、刚直、有骨气,做到“富贵不能淫,贫贱不能移,威武不能屈”;而武官用“圆的”“功名石”,则可能是希望武官要学会变通,要灵活,武官灵活才能打胜仗嘛,李逵鲁莽冲动不可学。
在我家乡——宏村镇屏山村,最显赫的文官,有明代的舒荣都。舒荣都进士出身,官授中书舍人,后又任四川道御史,为官刚正不阿,后遭魏忠贤迫害而死。死后朝廷追赠其为太常寺卿(相当于部级待遇),并敕建九檐门楼于家乡。最显赫的武官,则有御前侍卫舒琏。雍正四年,皇帝爷遇刺,御前侍卫舒琏救驾有功,被雍正皇帝御赐其九檐堂一座于家乡,到屏山一游的朋友,还能看到“御前侍卫”这古建筑的门檐。
如今,“御前侍卫”又成了当地著名的民宿。
有趣的是,文官的“方”与武官的“圆”,又恰好是古代铜钱的组合。岳飞有句名言,叫“文官不爱钱,武官不怕死,则天下治已”。
古代很多东西,一琢磨,还真是趣味横生,这徽州的旗杆石便是如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