厚厚的雪,踩上去咯吱咯吱地响。屋檐下的冰凌长过尺许,参差不齐,如宝剑般倒悬。奶奶叮嘱我不要挨着廊沿走,小心砸着头。屋后的河坝、沙滩、杨柳,被棉絮一样的白雪覆盖。远处,二郎河清冽的水缓缓 地 流 淌 ,听 不 见 潺 潺 的 声响。清晨,几行深深的脚印,踏雪往北而去,不见尽头。远处是七祖山,被大雪勾勒出起伏的轮廓,烟霞笼罩。
朔风吹冬雪,暗香浮月影。这是童年的雪,芬芳的记忆。
清早,街口的几家茶馆敞开了门。茶馆里的吴奶奶擦了方桌,开始漫不经心地清洗茶杯,细瓷杯薄薄的,白如雪。对面的铁匠铺升起了火炉,戴着毡帽的铁匠爷爷,把黑黝黝的茶壶挂在火炉上烧水。
打铁的爷爷姓祝。祝爷爷年轻时到湖北黄石学打铁,戴着这顶毡帽回家。他会唱文南词和黄梅采茶调。下雪天,铁匠铺是最暖和的地方。打铁时,祝爷爷和一个小徒弟穿着很少的衣裳。有山里人冒着风雪,挑一担柴禾上街来卖。担柴时热得头顶上冒气,歇脚下来冻得瑟瑟发抖。卖柴的人将柴禾担子靠在墙壁旁,到铁匠铺取暖,还能喝上祝爷爷烧的水,顺便把汗湿的衣裳在火炉边烘干。
雪慢慢停了,太阳慵懒地从云缝中探出头,要不了多久,云就散了。邻家的爷爷奶奶陆续迈出家门,找一堵东墙,坐在小马凳上晒太阳。跨着新街和南街的棉桥上,炸油条、蒸馒头的铺子摆了出来。卖日杂的、打米酒的、钉秤杆的,卸下一扇扇门板,生意开张了。公家食品公司的肉店开门晚一点,小窗口前已经有人在排队。
街上的雪一踩就化,棉桥上的青石板、道路上的鹅卵石,清晰地显露出来。屋檐上的冰凌在滴水,时不时有冰凌落到地上,发出清脆的声音。茶馆里响起杯盘碗盏相碰、茶客笑骂的声音。正午,乡下卖米卖糠的、修鞋补锅的、打板糖的、卖小菜的,都在街上找到了自己的位置。他们的小本生意还没开张,纷纷把手抄进袖子里,风不大,但有些刮脸。
无忧无虑的童年冬日,打雪仗、堆雪人,玩累了,回到家,母亲上前帮我掸掉身上的雪,用大手搓热冻红的小手。奶奶递 上 炭 火 篮 ,拉 我 坐 进 暖 火桶。门外的小雪人望着我,羡慕我所拥有的亲情和温暖。
访 邻 新 雨 后 ,忆 雪 最 思乡 。 前 不 久 ,家 乡 又 下 起 了雪。古镇如今已是繁荣的特色集镇,人们也过上了丰衣足食的日子。银装素裹里,家乡一定分外妖娆。怀念那段童年时光,怀念那时小镇的雪。